昨晚,在去年教过的学生梦诗的空间看到一篇关于我的日志,日志这样写道:
好像还记得高一刚进特长班,说要学声乐,都挺感兴趣。我们分到您那里。那时不懂什么是美声。
第一节课,我们5个人在琴房就这样开始上课了。
说实话,刚开始觉得唱美声很难,您很耐心地教我们,每次上课都会说“打哈欠的感觉,拉大便的感觉,声音靠后,要用气……”
这后来我们都能倒背如流了,可就是唱不好。很紧张,出很多汗,很恨自己。只要我们有一点进步,您就鼓励我们。
就这样,我们在您那结束了高一的声乐课程。
在那时,知道您是个很有才的老师,还有很多比老师更好的职业可以去做。
很幸运的,有您这样一位声乐启蒙老师。
《花雨》有很多您写的文章,看了很有感触。您出书了我们一定要去买,记得给我们留着啊,还有您的签名。现在高二了,顺其自然的声乐老师换成杭师院的。每次在琴房听到您教新高一时的洪亮的声音,我们就在外面听,想当年我们也在那个琴房,那个位置,那个老师里上课。
您问我们现在学得好不好,让我们去唱给你听。其实我们好想再听到你的指点,只是怕让你失望。
李献玉老师。我们会好好学的。谢谢你。
梦诗的日志让我感动了一晚上。一个真理一直在脑海里辗转: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付出,就有回报。这回报不必是金钱与地位,一份真情抵得过最奢侈的收获。
同时我又庆幸,幸好我选择了做一个好老师,如果我粗暴管理,如果我架不住利欲薰心唯钱是图,如果我没有摸着良心对待自己的职业,如果我对学生不负责任只是应付,那我永远也不可能看到我的学生有如梦诗这样对我说的真心话了。
初为人师是在1995年,一毕业就当上了班主任,年青的我整天与只小自己几岁的大孩子相处,被男生暗恋被女生评论只是芝麻小事,大一点的事情除了学生的成绩外,就是生活上的吵架啊拉帮结派啊,最头痛的要数寝室里的偷盗问题。面对学生的偷盗,与其它教师不同的是,我不采用搜查的方式,查出后也不告示于众。如果这是包庇的话,我保持沉默。
我记忆犹新的就是与女生惯偷丹丹的一次较量:女生寝室不断有人钱物被偷,矛头均指向丹丹。
晚自修时,我走过丹丹桌前,神不知鬼不觉地顺手将早已写好的纸条夹进她的书页中。第二天中午,丹丹如约来到我宿舍。我让她坐在我对面早已准备好的小凳上,两人距离一米左右。我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慢慢她开始紧张,眼神游离不定。瞅准这个时机我问:“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吗?”她不敢看我。我又追问一句。她声音颤抖地说不知道。我不动声色又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低下头,鼻子上冒汗。我提高声音再问:“你不说,难道要我数出来?”她惊谔地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自己说吧!”我轻声但很坚定地说。她缓缓抬起头,艰难地开口一件一件地承认了。听完后,我说:“拿别人东西不对,严格说是犯罪,这次我原谅你,我也不会在班上公开你的事,你只要想办法把东西还回去,把钱凑齐给我,我替你还给XX同学。”
我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处理了一件连环偷盗案。几年后,收到丹丹的信,信上说很感激我没把她揪出示众,而是既保全她的颜面,又狠狠地警醒了她,那之后,她改掉了多年的坏毛病。她的信让我很欣慰,我的眼我的心满满地荡着农夫收获的会心笑容。
感受最深还是调来杭州教书这几年,一个转眼,七年过去。七年间,接触了数以万计的学生。自从五年前学校开设音美专业班后,我们这些副课老师,摇身一变成了热捧的专业人才,当然,也别想像以前那般轻松了。就说我自己,除了要上普通班的音乐欣赏课外,还担任播音兴趣班的播音课、音乐班的声乐小课及视唱练耳课。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感受也越真。与学生们个对个地近距离接触,使我这个本就性情的人感触多多。
当学艺术成为一种顶礼膜拜的时尚,曾经寒酸的艺术科老师大多挺起了腰板鼓胀了钱包,学生源源不断钱财滚滚而来。园丁与花草间曾经毫无利益纠结的纯洁关系,如今却俨然演化成了买卖关系。是世风日下还是人格堕落?是价值观扭曲还是潮流所趋?但不知为何,我无法接受这种赤裸裸的师生间的买卖关系。也许,我老了,老得不能与时俱进,也许,我太迂,迂得与世风格格不入。
然而我庆幸,庆幸自己老了,庆幸自己迂腐。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能收获令人心醉的果实?
乖巧温顺的铖铖是我四年前带出的播音学生,其实是她自己不懈的努力考入浙工大播音系,可她总把功劳归结于我,说如果不是我无私无偿地启蒙,她不会走这条路。每个节假,都能收到她的问候,从不间断。
楠希嘉璐四大女侠前年毕业,虽然都没考上理想的传媒大学,但每年都会买束花来看我,还常去我的空间踩踩,留两句感谢“吹捧”的美言,诸如“高中时代唯一的一个值得尊敬的好老师”“永远留恋您给我们上课的岁月”……
音乐班的思楠去年毕业了,他因为视唱练耳这项考得太差,专业分数极不理想,最终没考入大学,现在在父亲厂里帮忙。
离专业考只有两个月时间,这天,我在琴房给高一的学生上课,思楠进来说:李老师,您能不能教我声乐。我说你不是跟杭师院老师在学?他说从高二开始只上了几节课,听不懂就不学了,现在快考试了,才知道心急。
我不假思索答应了他。
第一节上完,思楠很理所当然地,带着一种买家的语气问:多少费用一节课?我瞪了他一眼,谁让你交钱了?你给我学好,考好,就是最好的学费!思楠诺诺地还想说什么,被我白了回去。和他一起走回教学楼的一路,他表情很怪,不知是被我这个不入流的老师吓坏了还是感动了,我不得而知,总之一句话没说,只是在分手时深情地说了一句“老师再见!”
我与他配合得很默契,思楠很聪明,很有悟性,声音格外洪亮。
专业考他声乐得了个不错的分数,他说,总算不枉我的一番苦心。
杨梅熟了的时候,思楠给我送来一篮杨梅,我欣然收下,我还跟老公说,如果我收了思楠的学费,我们之间就没感情可言,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记起我。
思楠每个大大小小的节日都会发短信给我,特别是感恩节的问候,让我感动得忘乎所以,脸与心一起由衷欢笑。
与思楠同班的李丹虽然上了三本线,却鬼使神差什么学校都没被录取。她来学校复读了。她家里不富裕,请不起一小时至少三百块的专业老师。面前泪流满面的她让我束手无策,一周十八节课的超负荷课时,让我无力再承担她的课。可作为一个师者,怎能面对学生的求助而无动于衷?我硬着头皮说:我做你的声乐老师,她破泣为笑,我也在心里笑开了。
上周给李丹上课,正是生理周期最汹涌最难受的一天,细心的李丹随后送来一包红枣,当时我还纳闷,怎么冷不丁送我红枣干嘛。第二天,我才误出了李丹的苦心:她知道红枣补血,所以专门去小店买的!想到这,我的心酥酥软软化开了一腔的甜蜜。
说到梦诗这拨音乐班的同学,新高一时,她与全珠、以勒、丽娜同分在我名下学声乐,我对他们很严格,在他们反应迟钝领会不到我的意图时,我常会高声训斥。奇怪的是,他们却对我很亲,莫非真应了“打是亲骂是爱?”
按惯例,高二的专业课由杭师院老师接手,暑假里,几个人就在QQ里跟我说,想继续跟我学,尽管我也想继续带下去,但因要接手新高一,不能再教他们,再说,也不能破坏学校的教学模式。万般无奈,我只好残忍地拒绝了他们。面对我的悲伤与无奈,他们倒反过来劝我别难过,想开点,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在同一个琴房给新高一学生上第一节课时,门上的小玻璃窗时而晃动几张熟悉的脸,从钢琴上方的镜子里,我认出了他们,看到了他们羡慕与失意交替的表情,那一刻,我的心好痛好痛。
全珠在我的空间里留话说:李老师,听到看到你给新高一上课的声音,我们在门口很想哭,我真想大喊一声,真想冲进琴房,抱住你的腿说,李老师,求求你再教我们吧!
梦诗也留话说,李老师,你是位好老师,我们都很敬重你。
……
看到这些话,我流泪了。多好多重情的学生啊!
在此,我只想,借这篇近似于流水账的文章对我亲爱的学生们表些心里话:
其实我不是一个最称职的老师,我只是做了一个园丁该做的播种施肥之事,只是做了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份内事,而你们却把我抬举得这样高,把我深深地记在心里,这份深情的爱,为师受之有愧啊!
我还要说:谢谢你们的爱与信任,我将带着你们给予我的感动,毫无功利地将需要良心的育人大业进行到底!
2009,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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