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写了一篇作文,就自己的名字作了一番解析:我叫孔幸子,很多人第一次看到我的名字,都说我是日本人,其实啊,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爸爸姓孔,我也姓孔,幸子是我的名,妈妈说幸是幸运和幸福,我是个幸福幸运的孩子。因为在我之前,妈妈曾经怀过一个孩子,但死在肚子里了。因为她 死了,才有了我,也幸好她死了,不然,我就没有了……
是的,女儿写得没错。她的确不是日本人,我以生命做证。我和老公的祖宗八代都生活在中国的土地上,绝对不与日本有丝毫牵扯。在取女儿名字的时候,曾经考虑过幸儿,又觉得不很妥,一她不是儿子,二以后大家都幸儿幸儿的叫她,得让多少人占了便宜去啊!考虑来考虑去,才定了“幸子”。
其实女儿对自己名字的诠释还不是很周全,之前我肚里死过一个孩子是真事儿,也是女儿能幸运降生的决定性原因。但这个名字中还寄予了几层含义,女儿太小,听不懂,也就不与她多说。
当初还不知道怀了她,与老公骑着助动车去他二姨家作客,在农场的草坪上晒太阳时,突然一阵异样——来例假的感觉。赶紧跑回二姨家,冲进卫生间,一查看,鲜红的一大片,不像是例假,再说,向来很准的例假,不会提前十天来吧?难道我怀孕了又流产了?也不对啊,时间这么短!
不管是哪种原因,总归太不正常,在我们失去过一个孩子现在又正想要孩子的节骨眼,无论是哪方面不正常都得格外重视。我们饭也没吃,就赶回城里看病。医生抽了血化验后说:疑孕。但这么短时间就出血,即便是真怀了,也不能要。见我没反应,医生又说,四十天时再来检查吧,如果证实怀孕了,再做打算。
在我患得患失的等待中,日子一天天翻过,四十天到了。用试纸验出来是确孕,抽血细查结果也出来了。医生神色异常凝重,她看着我,正色道:这有项指标超过了几万倍,太不正常了,你可得考虑清楚。我明白医生的意思,但我没表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就这样,转眼到了三个月建卡期。
一阵忙乎,卡建好了。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想着刚才B超女医生的话:挺好的,小家伙游得很欢。
心,幸福地荡漾着。
可是,刚进家门,裆下一阵热湿,我立即在心里惊叫:完了!又出血了!适才的幸福瞬间被惊恐与绝望吞没,我意念混糊地瘫在卫生间。
几分钟后我才清醒过来,急打电话召回老公,心急火燎地去到医院看急诊。B超是难免的了。医生将探头在我肚上移来移去,伴着几句话:挺好的啊,刚才头还是这边,这下又调到那边去了,精得很。
孩子暂时是没事了,医生告诫说,要躺床三个月,少走动,不能做家务。
于是乎,卧床三个月,百无聊赖,但为了孩子,再苦也能受。正所谓,苦并快乐着。
心里想要女儿,就一直以为是女儿,听说吃苹果能使孩子皮肤好,不喜欢吃却成天猛吃;喜欢吃辣椒,但为了孩子,强忍着戒了;尽管挺着肚子弹琴很累,为了让她滋长些音乐细胞,每天都坚持弹《献给爱丽丝》《梦中的婚礼》《秘密的庭院》……
六个半月,缠着老公找了他照B超的朋友,知道我喜欢女儿,朋友操作得非常仔细,唯恐疏忽了细节。我注意着朋友的表情,只见他神情有些失望。老公一旁问是男是女,此时他的心情与我不一样,他一直说儿女无所谓,所以心情亦平静。而我只钟爱女儿,所以很紧张。朋友锁着眉头最后下了结论:女儿是不可能的了,男孩的可能性百分之九十。
听他这么一说,我眼泪立即不受控制地滚下。朋友笑说,人家要儿子,你却要女儿,没见你这样的。
我带着一身的落漠回到家中,从此一撅不振。反正是儿子,皮肤好不好不在乎,有没有音乐细胞也无所谓,一切随它去了。于是,讨厌的苹果不吃了,喜欢的辣椒天天吃,弹琴?不耐烦!
破罐子破摔地度过了孕期的后三个月,终于要上手术台了。
没有欣喜,没有期盼,我平静地接受了麻醉,一阵丁丁当当的器械碰撞声中,小孩被掏了出来。麻醉师(老公的表嫂)说:出来了,是个女孩。我触电般的“啊”了一声。怎么你不喜欢女孩?表嫂问。我,我,我……我喜欢。最后的三个字“我喜欢”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三个多月的放纵,只因是个儿子。可现在竟然生了个女孩?毫无心理准备的结局让我悲喜交加,复杂的情感交织在喉,哽得我难以自持。这馅饼掉得太突然啊!
医生手托着我女儿,将她脸朝下给我看了看。天!好丑!脸上好几处红斑!我突然想到了辣椒,难道是辣椒惹的祸?我心里那个悔啊,真想揍自己一顿。
好在几个月后,那斑褪去。一场高烧,黑里带红的皱巴小老头似褪了一层皮,一夜之间变成了白雪公主,从此,女儿沐浴在一片“这小孩皮肤真白”的赞美声中,一天天长大。
女儿真的很幸运,没有之前哥哥或姐姐的牺牲,绝对无她;没有我的坚持,她早已成为一团血水,流落到了下水道,魂飞魂散了;没有她自己坚强的生命力,她早已脱落母体,随着那一次次的“挂彩”而牺牲了;
女儿真的很幸福,有个钟爱女儿的妈妈,妈妈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她就是一颗珍珠,被热爱她的父母百倍呵护着。
幸子,幸运而又幸福的孩子。
2010年2月15日大年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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