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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漫癫佬
  文 / 钟城
   

    像是误入人间的猩猩,让人们觉得厌恶、恶心,总想把我们赶到地球之外去。这显然有点过分。不过也难怪他们,谁叫我们是人类的例外呢。但我还是会在某个天气很好的下午,去下水沟里洗洗衣服。我想不出那有什么道理,不知不觉就把这件事干完了。洗过的衣服总是很亲切。
  偶尔就会有人问我:“你是谁?哪里的?”之类的话。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像是故意难为我,让我羞愧不安,面红耳赤。不过似乎也有点意思,头脑的空白里,有些模糊的印迹:从夜里来的吧?睁开眼就是这里呀。可惜我说不清楚,嘴一哆嗦,便只有“哼哼”声。
  人们就叫我“癫佬”,听起来不是什么好的名字,像打过来的石子一样,坚硬、呼啸有力。但也无法躲开。从他们那果断的语气看来,又似乎不会有错。
“癜佬——”
    呵呵,他们是在叫我呢。
  那些潲水桶里堆满的饭菜,看上去很像我们的食物,其实不然。我们曾经满脸欣喜地过去扒来吃,结果屋里马上传来雷霆般的咆哮,人们跑出来狠狠地打击我们。只有洒落地下的食物才属于我们,所以我们只盯着地面行走,寻找着能塞到嘴里的东西。虽然也免不了还会遭到人们的袭击,但这已经不是我们的错了。
  在同伙当中,我是幸运的。我竟然还能参加人们的劳动。在招待所后面闲逛的时候,姑娘们叫我搬煤气。我有力气,一次能提两瓶煤气上楼。姑娘们闪在一边笑骂着。虽然不停地叫我离远点,看上去她们还是高兴的,唧唧喳喳地叫出好听的声音。于是我就有理由期待着一些好处。
     她们开饭的时候,我就远远地站着,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们。她们聪明,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思,吃饱了时,朝我招一下手,我就赶紧把藏在身后的饭钵递送过去,放在地上,然后再退回来。看着她们把剩饭剩菜扒拉到我的饭钵里,才赶紧过去端回来慢慢享用。可有时她们也会把我的饭钵一脚踢开,哈哈大笑;或者把饭菜倒进旁边的潲水桶里去,让我那缺口的饭钵孤零零的空落一旁,毫不理会。
这些都是我弄不明白的。
  招待所倒出的垃圾里,还能拣到破棉絮、衣服之类的东西,让我很受用。
  一天早晨,我在楼下的空地里捡到一条米黄色的裤子,多漂亮的一条裤子!穿起来虽然有些紧,也短了些,可我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光彩的裤子呢!好象站在菊花丛里一样,飘飘欲仙。
  姑娘们下楼吃早饭了。有人哧哧地笑起来,继而大笑。我转过身来,见她们一齐望着我,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片。其中一位高个子姑娘,满脸涨得通红,捡起一块石头朝我狠很地打过来。我惊诧莫名,急忙堆起笑脸,只听那姑娘嘴里尖声叫骂着,“死癜佬!偷我的裤子,打死你!”接着第二块石头又打过来了。我不由得慌乱起来,手足无措。
  “还不把裤子脱下来!死癜佬,烂癜佬,快脱下来!”她已经恼怒得像一只红润的小母猪了。
  原来裤子是她的,她还要的。我总算明白过来了。赶紧弯腰往下退裤子。只听姑娘们又“呀——”地惊叫一声,都把脸望向别处去了。
  我手里提拎着那条裤子正要送过去,可更多的石子又劈头盖脸地飞了过来。
  “滚!滚开,还不快滚开!”我只好轻轻地把裤子放地下,蹦跳着远远地逃开。再回头时,只见那高个子姑娘手拿一根竹竿,挑起那条米黄色的裤子,匆匆跑到场地的围墙边,手臂轻轻一扬,那条漂亮的裤子就飘落到围墙外去了。
                 
    我经常看见男人们来到招待所,拉着一个个姑娘出去。有的骑单车来,摇摇摆摆;有的骑摩托车来,咋咋呼呼;有的开小车来,大方气派。听说那叫恋爱,摇曳多姿,栩然动人。有时楼下一声清脆的唿哨,楼上就会有姑娘飘然而下,脸上顾盼神飞,姹紫嫣红。回来时莺言燕语,神采飞扬。
  那辆凤凰牌单车是招待所的常客,有时就停在招待所的围墙边。看看天气还不错,我就悄悄地过去,将单车揪过来。单车很听话,一副落寞无助的样子。我认识它,我对它笑笑,右腿一撩跨了上去,在停车场中兜起了圈子。
  单车在我的胯下发出嗒嗒嗒嗒的节奏声。我越蹬越快,圈子越兜越圆。天空高悬,周围的高楼矮屋渐渐模糊,黄灿灿的阳光,像一片片流霞飞彩的花瓣,在我的身边流转……得意之间我恍惚坐在一朵硕大无朋的大立菊上,花团锦蔟,高悬于污泥浊尘之上不停地旋转着、飞扬着,流金泻玉……
  不知道人们是几时过来的,也不知那男人是怎样把一根棒子甩过来的,只听得一片哗啦啦的鸣金嘎玉声响,我连人带车已被打翻在地。附近传来姑娘们咯咯的笑声,我眼冒金星,旁边的车轮还在辚辚地转动,闪射出一圈圈凛冽的寒芒……
                 
  我的头脑中经常会有菊花长出来,有时如夜空中的烟花粲然开放,霞光万丈,落英缤纷;有时又静如处子,亭亭玉立,悄然绽放,散发出带点儿苦味的甜香。每当菊花开过,我就神清气爽,周身风流剔透。可有时却只是几颗花骨朵,伴着几片青叶,尽管我怎样地苦苦酝酿,痴痴傻傻地熬上大半天,它就是不开,害得我头昏脑涨,神魂颠倒。我只好不停地行走,不停地往外走,往没人的地方走。时间已是一潭死水,水底沉积着黑黝黝的淤泥,水中悬浮着枯叶败草,到处都是蠕动腾挪着的虫豸和怪物。只有在不停的行走中才能稍稍感觉到时间轻微的移动。
  那天中午,我盯着一条尘土路向前走去。越往前路就越向远方延伸。周围寂静而空旷。阳光从头顶上直落下来,一团影子总是把我的双脚裹住,我以为又是裤子滑落地上了,害得我一次次弯下腰去想把裤子提起来。
走到郊外的山坡上,黄澄澄的阳光下,风高物燥,杂草迷离。
     秋天已经来了很久了,还不见菊花开放。我就在那山坡上来来回回地逛荡,根本没有菊花的影子,哪怕是一朵孤单的小金菊也好啊。我的头脑中一片朦胧,远处参差错落的房屋连成一片,在明晃晃的阳光里沉浮颤动着。那就是人世间呀,看起来像只光怪陆离的魔头,喷吐着危险的气息。
  我的身影渐渐在地上伸长。不远的山坳里突然烧起了大火。我远远的躲在一旁,看那山上白烟滚滚,一条条耀眼的火蛇在草木间窜动。人群纷纷往山上赶来。我想,菊花是永远也不会开放的了。
  天光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人们突然把我抓住,气势凶凶地将我关进一间阴暗的小屋里。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心里面充满恐惧。
  第二天,他们把我捆在一颗树上,周围围了一大群人。一个满面红光的男人走上前来,像个大人物,气势威严。他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背过身去面向人群。他只轻轻地咳了一声,人群马上就静了下来。他开始大声讲话,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他说的好象是火烧山岭的事情,不时挥动着一只大手,还指了我好几次,似乎跟我有关。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围观的人群看着、听着,小声地议论着,脸上一幅幅快活的神情。树上的鸟儿也不再闹腾,静静地蹲伏着,倾听那干部抑扬顿挫的腔调。旁边另一个男人肩上扛着一部黑呼呼的机子,脊背微微地拱起,手把着机子将那黑呼呼的洞口对着大人物瞄来瞄去,却不见有什么响动。当那黑呼呼的洞口突然瞄准我时,我不由得惊恐万分。偌大的洞口,如果射出什么东西来,必然有鸡蛋那么大个!
  人群突然大笑起来。看那洞口没什么射出来,我也不禁笑了。大人物马上转过身来,对我怒目而视、大声呵斥起来。吓得我赶紧俯首低眉,噤若寒蝉。
  人群一笑,树上的鸟儿也像是明白了什么真相似的,不约而同地呼啦啦腾空而起,远远的飞走了。
  太阳已经很高了。大人物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几个孩子,兴奋地捡起地上的石子瞄准我打过来。我知道孩子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尽管我疼得呲牙咧嘴,但我还是十分艰难地微笑着。
                 
    在我的嘴里,所有的食物都是酸腐的,苹果、西瓜、潲水桶里的饭菜……连空气和时间都在渐渐地腐烂,仿佛这就是世界的味道。招待所的恋爱也不例外,我看见恋爱越来越疯狂地表演:横眉怒目,泪眼纷飞,形销骨立,黯然神伤。我远远地观望着,空气中渐渐地弥漫起呛人的烟尘,其间有硫磺的气味、硝石的气味。

  那天晚上,“单车”和“摩托车”在停车场打起来了。美丽的姑娘被推倒在一边。恋爱已经变质,亮出棍棒、短刀、破碎的酒瓶。爱恋变得像蛊毒一样面目狰狞、凶相毕露。那辆凤凰牌单车显然是被摔坏了,哀伤地横躺在停车场的入口处。我走过去想把它扶起来,我只是要过去把那辆凤凰牌单车扶起来在围墙边放好,一只飞舞过来的破酒瓶就那样狠狠地扎在了我的大腿上。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于眼前这场事故,我应该是无辜的。我并没有招惹那魔鬼般的恋爱。但剧烈的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像一把闪光的利剑,自大腿直透心脏,逼向虚空的头脑。我的眼泪无可遏止地滚落下来。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身上异常的寒冷,止不住瑟瑟发抖。大腿的伤处,像是有只凶恶的猫在不停地抓趴着,好象洞里有只老鼠不肯出来似的。头脑中飞舞着菊花的万千花瓣,每一瓣都像刀片一样锋利无比。
  第二天,我挣扎着起来,身体内部已经起了变化。有无数的火苗在体内不停地蹿动,四周的房屋树木,还有人们,开始扭曲变形,而且摇荡得越来越厉害。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躺下来。体内的火焰越来越炽热,身子病态地悸动着,脑海中的菊花一开即落,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紫色的……一片片花瓣和叶子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已经干透了,马上又被一条条的火舌卷了过去,化为灰烬。天有时亮了,有时候黑着。这其中的界限我已经无法分清,身子一会儿像枯焦的树干,僵硬得丝毫无法动弹,有时又像一个腐烂的大西瓜,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终于,一切都停止了。
  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只塑料瓶,我的身体轻飘而空乏。一片浅黄色的明亮阳光,刚刚爬上我身体。大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枯萎。我想翻身爬起来,可手臂又酸又软,根本不听使唤。
  我把身子侧翻过来。噢,我看见了什么!就在我的眼前,静静地立着满满的一盆白粥,粥的表面已凝成一张光滑的粥皮,微微的隆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朵肥硕、光洁的大白菊,如雪似玉,闪射着令人微微眩晕的光芒…… 
2010/3/22 10:41:05 发表 | 责任编辑:桂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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