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她脑溢血住院了。万幸,她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可我还是失魂落魄,洗菜的时候,掰了一片叶子,想起她洗菜的样子:先拿掉沾在菜叶上的树叶或者木屑之类的杂物,用水冲洗一遍,再把叶子一片一片地掰开,洗一遍,再冲洗一遍。无论严寒,她始终保持这个习惯。想着这些时,我忍不住掉泪了。她一个那么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吃饭的时候,我还在哽咽,清说要不你先回家吧。还有三天才放年假,想着工作未完成,有点放不下,但想到她躺在病床上,我更是焦急和担心。请好假后,我没回住处,直奔车站。
我抹着眼泪,我对自己说,她不过是生病了,眼泪还是泉涌般,止也止不住。她看着我走过二十三个春秋。每次生病,我要她陪我去医院,碰上要打针,我一定要她站在我旁边,一定要抓住她的手。我害怕打针,她开玩笑地说,等我结婚了就不能再牵着她的手了。我说,我不要结婚,我要牵着你的手。
高考后,我说我想出去走走。她说早些出去见识社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说,女孩子出门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能贪图享受,不因别人对自己好就什么都不顾。她说,我不止属于我一个人的,我还是这个家的。我在宾馆做服务员,我抹桌子、拖地、洗厕所;我看过K粉、针管,我见过妓女、嫖客,我知道一些肮脏的交易;我学会怎样叠豆腐块的被子,我学会怎样换床单,我学着隐藏自己去应对不同世界的人。一天,某客人开的钟点房,过了半个钟还不见买单,我就去敲门。门打开后,那客人指着我劈头就骂“你算老几?你不知道我和你们老板是朋友吗?敲什么敲……”他还没有骂完,我就开始哭,老板和老板娘都来了,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们都在责怪我。我跑下楼,我打电话回家,她接的电话,我哭着对她说我想回家。她听到我在哭,也用颤音说,阿芳,你回来吧。
到了医院,我见到了她。她黑了、瘦了。五婶说,她两三天都吃不下东西。我握着她的左手,很轻,干枯得像根柴,针眼的地方肿了、紫了。她说,她没什么事,我怎么又跑回家了,她在埋怨我。我说我现在工作了,不再上学了,你们有什么也不能瞒着我了。她说,我要好好工作,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我又想掉泪,我握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嗯嗯嗯”。她的食物只能地盐、低脂,所以她总是觉得口淡,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没有办法。我喂她吃药,她把两个药丸放进口里,我递过一勺粥,她就着粥和药一起吞下,药丸还在喉咙里,我又递过一勺,就像小时候她喂我吃药;我喂她喝粥,她说要多夹些菜,口很淡,就像小时候,她喂我喝粥。在医院住了几天,她吵着说要回家,我们办好出院手续,带着医生的嘱咐,一起回家。
4号,爷爷打电话问我工作的事,我说再等一些时日,一有结果我就告诉你们。我问,奶奶好些了吗?她接过电话说,好很多了,头不怎么痛了,说话也大声了。我说,你要多吃些木耳、海带,煮菜的时候要放少量的盐,注意身体,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她说,我也要多锻炼身体,不用担心她,她现在搬到二楼住了。之前,我跟她说,不能再睡一楼了,一楼在春天的时候太潮湿了。她在告诉我她搬到二楼住的时候,像个孩子,她在证明她去做了这么一件事,她想让我放心。
其实,我的影子到处都有她,有她的善良,她的宽容,她的勤劳,她的从容,我爱着她,她也爱着我,我们从未分开过。小时候,我是她的孩子,现在,她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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