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车,陈汉就发信息给我,说是在车站左边的第三个出口等我。我这时已经被夹杂着汗臭味、狐臭味、劣质香水味、汽油味的公车熏到吐得脑袋发晕。
汽车一到站,我就想去买瓶水来漱漱口。Kao,连胃酸都吐出来了!我叫那个中年老板给我一瓶在我们那只卖一块钱的矿泉水,那中年老板说,4块。我听了很大反应:
“什么,4块?我们那里只卖1块钱!”
“你们那里只卖1块钱,那你就回你们那买去。”
“你分明就是抢劫!”
“我就是抢劫。”妈的,这年头说话说得越来越直白了!我把拿出来的一块钱放回钱包里,抽了一张10块的出来。
在车站左边的第二个出口,我看到了陈汉。我走过去,陈汉说:
“怎么不开你那辆桑塔纳?”
“别提了,都破成那样子了。我爸说要去换零件的话,最起码也要1万。1万呐,我现在存折上连四位数都没有。”
“叫你爸给嘛!”
“我爸?算了吧,他说年轻人要学会独立。明摆着就是对我没找到工作而感到很不满。”
然后,我问陈汉,现在去哪?陈汉说,先去宾馆睡一晚再说。
走了一段宽路后,陈汉带着我走进一条小巷,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一家“新岳宾馆”。我说,你怎么那么熟悉。陈汉说,我打听了一个上午,才知道这家比较便宜且比较干净。单人房60,双人房80。我连房间都订好了,1302,单人房。
一进房间,我就想睡觉。陈汉说,你睡吧,我看电视。然后,我在《十面埋伏》中章子怡和金成武的对话中睡去。
迷迷糊糊中,我发现我一个人走在大学时的绿荫道上。突然,刘记从一颗树后窜出来,拿出一把钢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很害怕,可是我说不出话!这时,刘记奸笑地说,呵呵,你这小子今天落到我手上,你就休想逃!快把手薇送给年的手链拿出来。我颤抖的手往裤兜里掏,但什么也没有。刘记说,别掏了,就在你外套的左胸口的衣袋里。他怎么知道?说完另一只手伸进我衣袋,果然拿出了那条手链。然后,他说,你他妈的,文笔那么好,着你简直是对我的威胁。说完,刀子划过,我的喉咙被他割破,一阵刺痛传来,血不断涌出。我用尽力气喊救命,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一脚踹过去(被割破了喉咙还能踹人?)。
这时,听见陈汉杀猪般的嚎叫:“你小子干嘛踢我?好痛!”我睁开眼睛,发现陈汉在揉他的腿。我说,陈汉,我做梦了,我梦见刘记用刀割破了我的喉咙,然后,我一脚踹了过去。刘记?哦,知道。对了,我刚才躺着看电视,不留神把手放在的脖子上,当我看到章子怡死掉了,很不爽,手就……你这猪!
我从外套的左胸口的衣袋里拿出周薇送给我的那条手链,思绪一下子回到从前。
周薇是我大学时的第一位女朋友,也是最后一位,长得蛮漂亮的。我记得我们开始的时候,她说她很仰慕我的才华,觉得一个人最重要的内涵。我当时就想能和一个仰慕我的而且那么漂亮的女孩交往并不是一件坏事。一起的时候,我送过她香奈儿香水,她也买了一条富含古典气息的手链送给我。在宿舍我没有忘记在他们面前说我和周薇的情事。
一天,周薇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市区,叫我过去接她。我那时正在开文学座谈会,于是我叫刘记去接她。我想事情就坏在这里,如果我那时候请个假去接周薇就不回发生那件事。就在刘记接周薇回来的第三天,周薇主动约我出来,提出分手。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合适。
就是这个原因?我很怀疑。因为前几天我们还亲亲我我,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我坦白吧,好让你死心。我喜欢上了刘记。
刘记?那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你最看不起这些“爆发户”的子女,一点内涵都没有吗?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你开的是桑塔纳,他开的是桑塔纳2000。
妈的!你到底是跟人谈恋爱,还是跟车谈恋爱?说完我恨很地走了。一切原以为很美的爱情就葬送在这该死的“2000”上!在以后的大学生活里,我没再碰过“爱情”。因为根据我的观察,大学里某些人的爱情是对真正爱情的亵渎:要么抱着“好奇”“新鲜”的态度,头脑一时发热坠入爱河;要么抱着“玩玩”的心态,滥情;要么为了摆脱空虚的大学生活;要么为了满足虚荣心,要么……
肚子里发出的饥饿信号打断了我活跃的思维。看表,4:31。两人决定出去撮一顿。
走在大街上,看见前面有一位光看背面就能让人想犯罪的美女。陈汉对我说,走,上去看看正面。我们加快脚步,走到与美女同一水平线时,用余光发现这位“美女”的右脸有一块很明显的不知是胎记还是色素沉淀之类的东西。然后,我们放慢了脚步。陈汉很惋惜地说,如果她脸上没有那块东西,我肯定要她做我女朋友。只要她能做我女朋友我就是死也原了!唉,男人就是男人。
酒饱饭足之后,天还没黑。我们沿着来的路回去。一路上,我发觉多了很多东西,不知是不是来的时候只顾追“美女”的关系。我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立着几个特别显眼的大字“雇佣劳动力市场”,旁边站了十几个民工,在等待着什么。这时,一辆奥迪在离他们约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刚停下,这十几个民工就立刻冲了上去。年轻的跑得很快,年纪大点的跑在后面,但很拼命,想超过前面的。最后,那个从奥迪出来的男子,点中了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和一个看起来比较强壮的。同伴看着这两个被点中的人,一脸的羡慕。奥迪留下一屁股烟后,他们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嘴里不知再嘀咕什么,有的似乎觉得还有希望脸上带着期待走回了那块写有“雇佣劳动力市场”的地方。
我的心突然变得很沉重。这世界有钱的吃死,没钱的饿死!
离开了“雇佣劳动力市场”,我们看到前面围着一大群人,不知怎么回事。对于我们两个那么有好奇心的人来说,肯定不会错过满足好奇心的机会。
走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女孩在表演杂技。这是一个身高不到一米的小女孩,很瘦,头发很黄,像没营养的那种,没穿鞋子,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她这时在那里做着几个高难度动作,旁边一个拿着皮鞭的不知是他父亲还是他什么人的中年男子,头发也很黄,像没营养的那种,嘴里不断地叫:“好,好,好!”周围的人也跟着说“好”。我们不想再看下去,只想赶快回宾馆。
回去的路上总觉得老是听到“好,好,好!”
回去的时候才8点,很早。我们觉得超无聊,老板娘这是好象洞察了我们的心事一样,很热心地请我们喝茶,我们坐在宾馆的大厅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因为大厅就在站台的前面,我们除了喝茶、聊天,还可以评论来这里开房的客人。
陈汉指着一对老夫妻说,看到他们,我就很想知道自己老了会变成什么样。你说,我老了之后还能看出当年的帅气吗?
这个很难说。有的年轻时不帅,老了更有男人味;有的年轻时很帅,老了却是糟老头一个。我看你别想太远,未来的事不是我们所想就能抵达的。更何况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那倒也是。陈汉似乎若有所悟。但很快,脸上充满问号地说,你今天怎么跟我讲大道理?我们不是约好两个人在对方面前不讲大道理的吗?怎么了,没看到美女?
我本来是想跟他说刚才在街上看到的事,然后一起讨论社会的阴暗面。可是,我觉的不妥。因为,通常我们还没讨论完,杯子就会因我们把桌子震得太厉害而掉在地上,碎了。而且,现在是在宾馆,万一把客人吓走了,老板娘不找我们算帐才怪。说不定会罚我们的钱。我最不喜欢别人要我把钱从钱包里掏出来,而我最喜欢往自己的钱包塞钱。想到这,我附和的说,是啊,是啊。美女都在家等我们去挖掘。
不用挖了,现在就有一个。陈汉向那女子一指。哇,刘亦菲第二!我和陈汉的眼珠子都快暴出来了可能还流了口水,因为之后发现衣服有点湿湿的。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地方竟有如此清纯、漂亮的女子!看来我们以后开发的美女市场肯定好赚钱。但是,美女的身旁却有一个奇丑无比的老男人!我有点愤怒,就算有恋父情结,也用不着这样嘛!搞得我们这些年轻人很不爽。陈汉显得比我 还激动,拳头都握起来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老男人。他肯定想用眼光杀死那老男人,然后,走上前对那个女子说,这样老男人没什么用处。你看我比他年轻比他帅比他有资本,你跟着我保证不让你吃亏。然后,俩人手拖手不看我地离开了宾馆。可是,那老男人完全不理会陈汉的眼光,和那女子上了楼梯。我是不会像陈汉那样的。看美女归看美女,那只能用来养眼,用不着动怒,更何况我看美女关你老男人什么事。
老板娘看着陈汉那个样子,走过来对我们说,怎么看上靓女了?我们没说什么,表示默认。老板娘说,看上靓女就这样啊?天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说完,挺了挺胸,好像她也算一个一样。然后,压低声音说,我跟你们说,刚才那位是“鸡”来的,而且是XX大学的在校生,我跟她熟着呢!什么,是“鸡”?而且还是在校生?我们本想问问她是那所学校的。可这时外面停了很多车子,“学车”两个字特明显。老板娘说了声“有生意”就出去招呼了。我们不用说很郁闷。又想等老板娘忙完再问,可是一批又一批的客人来了又来,不知是今晚生意特别好,还是以往都是这个样子。
我们觉得这样耗着没意思,跟老板娘说了声“上去了”,就回1302看电视。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调来调去,不是娱乐就是治什么病的,要不就广告一个接一个卖,没完没了。我是最没耐性的,可这台电视好像在挑战我的极限。我才不会笨到被一台没生命的电视搞坏心情,我把它给关了。然后,我们躺在床上。
陈汉总结性地说,今天真是衰!然后很激动,你说好端端的一个美女大学生做什么“鸡”,还不如干脆去做“鸡”算了!
你就当人家美女有上进心,做“鸡”也上大学。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不知为什么沉默,总之是在沉默。我突然想起鲁迅叔叔的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很想打破沉默,可是说点什么呢?问陈汉尿不尿急?这是他的事问了也是白问。就这样两个人不说话地躺着,直到睡着。
醒来,发觉灯没关,陈汉睡得像猪一样。外边亮亮地,太阳出来了。我关掉灯,打开窗,看着外边的光亮,思想不停地汹涌着。我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为什么就不能相太阳一样自由地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每天很努力地活给别人看,其心里痛苦地要死!为什么?因为我在乎,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尽管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我真他妈的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拒绝一个人不再需要任何理由,能够有权利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有权利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有权利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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