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正月十五,秧歌都会作为一种传统节目进城展演,这也正是秧歌爱好者们表现自我、张扬自我、娱乐自我的大好时机,他们的那种自我陶醉、自得其乐的状态,展示了一种纯稚的人生态度,让人有着无限的感慨。
我本不喜欢秧歌,它的“刺耳”的曲调、“肮脏”的服装和“丑陋”的表演不曾给我带来美感,我甚至曾经常为那些陶醉其中的人们感到不屑和难堪。记得小的时候,过年了村里没有什么娱乐,只有秧歌,大人孩子蜂拥着去看,一些着迷的村民受不住诱惑,唢呐一响便钻到秧歌队伍里随着鼓点扭了起来。即使是在那个娱乐极度贫乏的时代,我也很少去看秧歌,在我看来,那实在是一种无聊的、低级趣味的娱乐。近些年秧歌进城,使我有了与秧歌队伍的更多接触,逐渐发现了孕育在秧歌之中的人性之美(对于艺术,我不太懂),许多人能够乐在其中,对于秧歌有着不息的热情,可能就在于此吧。
去年和今年的元宵节秧歌展演,我负责城内老年秧歌队,他们较其他秧歌队伍人数多,阵容大,气势颇为壮观。所谓的“老年秧歌队”,表演者当然以老年为主,有的甚至已是90多岁,当然也有部分中年以及青年人。这些表演者来自城内各行各业,有退休职工,有个体职业者,有种地的农民……正是这共同的爱好,让他们不分职业、不分年龄和性别,自由快乐地“扭”到了一起。早晨八点,我到达广场的时候,他们已经把鼓、唢呐等摆放好,八点半,其他秧歌队还没有到齐,老年秧歌队已经打着横幅,率领自己五十余人的队伍到达指定地点。锣鼓敲起,唢呐奏响,伴随着激昂的鼓点,秧歌表演者们开始了自由的灵魂之旅。
那位端庄慈善的大妈,身材匀称,步态雍容大方,一脸的安然和沉稳,一身的高雅和娴静,她的一颦一笑、一招一式都充满着高贵的气质。如果她生在过去的时代,料想她必定是《红楼梦》中史老太君(贾母)的角色。而今,她夹杂在这个最普通的人群中,独享着自己那份清幽和闲适……而那位佝偻着腰身的大爷,至少有90来岁了,他妆饰“老擓”(即秧歌中的老太太,手拿捶布棒槌、蒲扇、团扇、烟袋等,用以拨开挑逗女性的丑角)。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道道皱褶的纹痕,而这位耄耋老人没有忘记在这纹痕的脸上涂上些白的红的色彩,头饰上依然满缀了鲜艳的小花。他手拿烟袋,面部表情有些木然,双脚随着曲子缓缓地移动着,似乎有些艰难,他自顾自地扭着,或者说是挪着……我知道他是在舞蹈,他是在歌唱,是在用他的灵魂为暮日的生命酣唱最神圣的赞歌!
表演队伍里一位“丑角”老人是我一个同事的父亲。老人个头不高,表演起来轻松灵巧,俏皮幽默,面部表情也随之不断变换,喜怒哀乐尽在其中,时而还要怒目与“老擓”对言几句,很是滑稽逗人。而与他对戏的“老擓”,则由一个身材高大、眉眼周正的中年人反串,二人搭戏珠联璧合、天衣无缝,每每总能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最值得一提的是一位反串“妞角”的中年男子,可以说,他的反串是最像的。我不知道他从事什么职业,只知道他对秧歌有着特殊的情趣和爱好。他长得并不美,但他柔软的腰肢、款款的步态、妩媚的表情,没有人怀疑表演中的他是一位男人。他应该算是这个队伍里的主角,除了集体表演外,他还要表演秧歌小出子(即有情节的秧歌小段),每每演出下来,他都要大汗淋漓。记得去年元宵节的时候,在寒冷的天气里,他还裸露着腰肢跳了一段肚皮舞,吸引了许多人观看。
演出中间休息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手拎着一兜洗好的苹果,走到秧歌队伍中,很实诚地请大家享用。再看这个男人,身穿深蓝色夹克衫,敞开着衣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而头上却戴着一套梳了长发的乱蓬蓬的头饰,头饰上缀满了各色的花朵。他没有参加秧歌表演(也许还不会吧),只是这样不伦不类地打扮着自己,为秧歌队伍不停地忙碌着,也许,他觉得在这个元宵节秧歌大餐中,只有这样做,才会离他所钟爱的秧歌更近一些吧!
看着他们陶醉于这火热的秧歌表演中,我心时时为之感动:秧歌是他们的情趣,是他们的乐源,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况中,他们都乐此不疲,其实这更是他们对自己灵魂的释放,更是他们对于生命的执着的热爱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