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与一座城市的缘分,就像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缘分,说不清,也道不明,在时间的河流中,在机遇的碎片中,他们会慢慢成型,最终是,有缘的还是有缘,无缘的,还是无缘。
2010年9月6日晚,很少放烟花的深圳,请来奥运烟花小组,要为成立30周年的特区写一首火树银花的诗。
打开电视时,福田中心区上空已经争奇斗艳了,早过了看热闹年纪的我,木然地看了一会,还是被那些变幻着的图景感染了,是啊,特区三十岁了,我来深圳刚好也十年了,心里就有了一点触动。该为这个特别的日子写点什么?
电视转播的机位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架在中心区北面的莲花山上,那里是小平同志塑像站立的地方,我曾经多次从那里眺望高楼林立的深圳,从那里往南,就是皇岗口岸和香港。我决定写一首诗,题目是《焰火映着小平塑像》。
前几天,同事们吃饭时聊起政治,有一个人忽然说,如果没有邓小平,你会在哪里?大家突然不说话了,个个一脸肃然,有五个人回答:“我会在乡下当农民”,一个说:“我会到矿山接我爸爸的班”,一个说:“我妈可能会在老家的县城帮我找个好单位,她是县委副书记。”
然后大家说到了高考,没有邓小平,就没有1977年的恢复高考,没有邓小平,就没有现在的深圳,中国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不可能从天南海北聚集到这里,享受这个愉快的夜晚,书写生命中的这一段缘分。
偶有机会和香港人聊起来,对于大陆的很多东西,他们都不是那么感冒,但一提到邓小平,他们都会肃然起敬,眼神里涌动着崇敬和感激。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一国两制的创始人,挽大厦于将倾,救民族于水火,在人民的心里,堪与日月同辉。
然而几天前,我在网上看到一篇贴子,大意是,社会如此不堪,他作梦都想回到毛泽东时代,他不感谢邓小平,也不要什么改革开放。
这篇贴子让我觉得心痛!一人快饿死的人,人家给了他饭吃,吃饱之后,他站起来,不是感激人家,而是责怪人家为什么不给他漂亮的衣服。我想起一个故事,在一片美丽的天空下,一条牛除了草,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还是说回我和深圳的缘分。
80年代末90年代初,凭着华南重工业基地的老底,韶关是广东省除广州外的人才富集地区,热气腾腾的“珠三角”让很多人坐不住了,韶关刮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南下潮”,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虽不为所动,但还是无意中被它撞击了一下。
1993年夏天,一位朋友兼同事在怡景路的深圳电视台试用,我抽空去看他,在台里呆了几天,做过一年同事但并不熟的程大姐,是当时深圳台的专题部的一个领导,下面一个很火的栏目《今日视点》正缺人手,她看了我做的一些片子,鼓励我留下来。夏天的正午,我走在和怡景路交错的爱国路上,路两旁的紫荆树还没有长高长密,挡不到头上的太阳,我穿行在安静的街道中,感觉自己找不到来这里的理由,最终,我还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中。
到了90年代后期,深圳出落得越发地美丽,去深圳的路也变得越来越窄。偏偏这个时候,我想离开韶关了,离开,不是因为工作,也不是因为情感,只是觉得生活有些停滞了,今年和去年一个样,每天转来转去的都是那些人和事,我想换一个环境,趁我还没有变老,趁我还能飞翔,去追逐我的梦想,不管这个梦是幸运还是宿命,我都不在乎。我不打算去别的任何地方,只把目的地定在了北京和深圳。
1998年5月1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生活空间》栏目播出了我自拍自编自播的纪录片《爸爸,你在哪里?》,这是我们台自83年建台以来,自己的节目第一次在中央电视台的名牌栏目播出,这是韶关新闻界的新闻,《韶关日报》撰文报道,韶关电台做专访,电视台在当时工资并不高的情况下奖励了我三千元。我请假在中央电视台实习了半个月,他们明确地告诉我,我可以在那里工作,但关系可能调不过去,要有心里准备。我虽然任性,但还清楚自己的处境,我不可能去做一个“北漂”,所以,北京,此刻变得遥不可及。
1999年,深圳有线电视台体育频道起步不久,需要懂体育,业务强的记者,我是个体育迷,主持过体育节目。也是朋友的介绍,我请假在那里试用了半个月,然后他们通知我去上班。但当时的我真是有点倔,考虑来考虑去,还是惦记着北京,觉得做导演,还是在北京有机会些,我想去考研究生,通过这个方式留在北京。于是,我谢绝了钟总监的好意,买回了一大捆的考研书籍。
那年,由于我的英语实在有些烂,研究生没考成,北京梦终告破灭。这时,我真的是迷惘了!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一个朋友从深圳打来电话,说她们学校要找一个电视业务强的人,如果合适,关系可以很快调过来,让我去试试。我从网上了解了这间学校的情况,他们竟然用上了非线编辑系统,摄录设备比我们台还先进,而且这是一间在深圳数一数二的学校,于是,我又一次去了深圳。试用了半个月,他们对我印象不错,于是,2000年8月,离开很多人打破头都要拼命挤进来的电视台,来到了深圳,褪去媒体人仅乘的一点光环,从另一个通道走进了我的生活。
记得在办调动手续时,教育局人事处端庄美丽的女处长专门告诫我:你是电视台过来的,要好好在学校工作,不要把学校作为跳板。我说:不会的,学校正是我喜欢的地方呢。这是我的心里话,来深圳后,凭我的专业能力和朋友们的帮助,我仍有机会到电视台工作,但我都选择了放弃,我不想再成为播出机器上的一个螺丝,我要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我喜欢学校的球场、氛围和我相对独立的工作岗位,十年了,我从自己的视角,看着这座城市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和变迁,我也在不一样的秋夏秋冬里,看到梦想的色彩幻化出的各种光景,检视着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收获,感念着生活给我的这许多许多。
在特区成立三十周年的夜晚,在那些美丽的烟火散落之后,我坐在温暖的灯影下,郑重地写下一首诗的标题:焰火映着小平塑像。我把目光投向时间和记忆的深处,开始对一位伟人的凝望,我闭上眼睛,历史泛起了尘烟,于是,我想起了一首歌的歌词: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我发现了自己的力浅和词穷,我发现自己在做一件力所不及的事,然而情感正在翻涌,眼泪已经溢出,我不想给自己退路,在九月这个无眠的夜晚,我要和一首诗赛跑……
2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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