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山脚下这片居民住宅区的楼层不高,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却是紫荆城中最好的住宅。几十栋楼房紧紧地挨着,就如一块块四四方方的蛋糕挤在一起。在它们的中心有一片树林。林子不大,只是几棵高大的樟树和紫荆树错落其间,实在不能算是“林”,却是撑起了一片荫凉和静谧,附近的街坊都叫它“小树林”。小树林里头原本只是一块空坪,除了几棵树外,东头还有一片齐膝高的杂草,旁边开满了黄色的野菊花。黄泥地坚硬而厚实,孩子们常常在此追逐打闹,街坊们也聚在一起闲聊。后来,托建设文明小区的福,地面铺上了水泥,安置了几张水泥桌椅,还有一排健身器械,看起来是文明的模样了,人影却是少了许多。原来,在小区的附近新建了一个大广场,里面灯火辉煌,有许多健身器械,还有球台、球场、游乐场,吸引了周边众多的居民,小树林也就显得异常寂静了。
在小树林经常出现两个人影。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女人喜欢幽静,来这里跑步、健身、看书;男人出来遛狗,每次都牵着一条大黄狗,坐在水泥桌前默默地抽烟。女人年少时曾被狗伤过,对狗有一股潜意识的恐惧和厌恶,从来不靠近狗;男人酷爱狗,却不喜运动,宁愿静静地坐着发呆。他们从来不打招呼,也不正视对方一眼,就像对方是透明一般。
有一天,正在女人跑步、男人发呆的时刻,小树林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背着麻袋的小老头。他像个捡破烂的,在林子里东张西望,忽然走到女人身边,朝她指手画脚,操着外地口音高声不知嚷着什么。女人吃惊地看着老人,那头魁梧的大黄狗却猛地从男人身边窜出来,咆哮着向他们冲去。女人惊慌地尖叫着,留在原地不敢动弹。老人高声呵斥着,快速地将麻袋挡在身前,弓着身防备着。正在此时,只见男人直起身,吆喝一声“阿黄,回来”,大黄狗一个紧急刹车,扭转身子冲了回去,摇摆着尾巴乖乖地靠在男人的脚边。男人走过来和老人攀谈,才知道是一个问路的外地人。
老人走后,男人和女人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个继续跑步,一个继续闷头抽烟,大黄狗继续坐在地上,警惕地留意着周围。
跑完步后,女人来到草丛边,看着那片盛开的野菊花,弯下腰采了几朵,放在鼻尖嗅嗅,走了。男人抬头望望天空,叹口气,拍拍大黄狗,牵着它走了。
连续几天下雨,女人撑着伞来到小树林没有见到男人和狗,照常绕着空坪散步。
有一段时间男人到小树林遛狗,没有见到女人在跑步,照常坐在水泥桌前闷头抽烟。
又是一个宁静的清晨,女人跑步后,伫足在那片野菊花旁,那是这片林子中最吸引女人目光的地方。花儿灿烂地绽放着,墨绿而肥厚的叶片间镶嵌着许多黄色的小花,显得愈加生机盎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女人嗅了嗅,满足地笑了。几只蜜蜂在花丛中忙碌,一会相互追逐打闹,一会翘起尾巴停留在花蕊上。女人蹲下身子,饶有趣味地看着蜜蜂采花蜜。忽然,听到男人一声吆喝,阿黄如箭一般冲了过来,贴近女人的身后狂吠。女人惊慌地回身,见一条蛇吐着信子朝狗窜去,吓得花容失色,跌倒在地上。随后,男人也冲了过来,拿着木棍在草丛中一阵乱打。几个经过的人闻声围拢过来,议论纷纷。原来是男人发现一条蛇从草丛中窜出来,朝女人靠近,在十万火急中呼喝着狗冲上前去。
男人看着阿黄那红肿的腿,伤心地说咬它的是一条三尺长的“过山风”,可惜让它跑了。
阿黄支撑了几天,死了。
后来,男人和女人在小树林相遇,亲密地打着招呼。
再后来,男人和女人一起跑步,身后跟着一只小黄狗,他们叫它“阿黄”。
最后,他们复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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