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我印象中的父亲总是非常严厉不苟言笑,休息时,是很少到父亲身边的,总粘在母亲身边看母亲拆洗被褥,盐咸菜或捻棉线.只有父亲买回猪蹄或破损的鸡蛋时,我们姐妹四人才雀儿般围拢到父亲身边看着父亲把两只猪蹄用刀刨成两半,一人一半分到我们手里,看着父亲把一只只已经破损的鸡蛋小心翼翼地壳到一个大碗里,拿勺子把蛋皮挑出来,加了葱话和盐,麻利地搅匀了,哧啦一声响接着一股香味直冲鼻孔,接过母亲递过来盛满米饭的碗,父亲一勺黄油油炒鸡蛋盖到白白的米饭上,这是再看父亲正把还剩的一些鸡蛋给母亲放到碗里,姐大我七岁,已经懂事了,叫父亲;爹，你也吃吧.父亲总是嘿嘿一笑;我这么胖,再吃走不动了。
父亲小时侯家境优越,爷爷在北京和人合伙开的金店,奶奶也是千金小姐.父亲自幼调皮聪慧,听姑姑讲父亲十岁那年邻村赶集,奶奶买了两斤牛肉放到窠栳里让父亲抱着,没到家们口两斤肉就都被父亲吃光了.至此两斤牛肉的故事我们家里每个人都耳熟能详.十四岁考入太原五中毕业时要留校了,奶奶死活不让,后来分配到县里的中学教书。
父亲在学校搞行政工作,我的记忆里父亲目光犀利很有威慑力,走路腰板笔直,疾步如风,对待家里唯一的男孩,大我两岁的哥哥管教严厉.那年正月初八村里赶庙会,年仅十二岁的哥哥和邻居几个男孩在集上学着抽烟,不知咋的被父亲知道了,盛怒的父亲用麻绳抽打哥哥,我和妹妹扑上去救哥哥,被父亲有力的臂膀扒拉倒在地上,听着哥哥的一声声惨叫,我对父亲生出莫名的恨意。
母亲家境贫寒,三岁丧母,性情文良贤淑.父亲脾气大,经常吼母亲的,但我们的剩菜剩饭,连同我们孩子小时候的剩饭都是父亲包圆,我小时侯,七十年代起,父亲就给母亲一直打牛奶,从农村一直打到县城,一直打了三十多年,现在的母亲依然很瘦,但精神矍铄。
父亲很勤劳,在老家是住的是老房子,院子很大,父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把院子扫干净,就到用夏日葵杆做了围栏的菜园里忙活.那可是我们家的绿色基地了,每年一过清明节,父亲就找来茄子,辣椒,,番茄,黄瓜,豆角,茴子白的幼苗栽种到地里,等到夏天来了,紫红的茄子,碧绿的辣椒,红红的番茄,顶花带刺的黄瓜.....交相辉映,煞是好看.父亲也使出他的本领:辣椒炒肉片,鹌鹑茄子,火山下雪,....都说苦夏,可是我家人从不"脱夏”。
父亲手很巧,他用牛皮纸做灯罩,用饮料桶做花盆,七十年代是不时兴买衣服的,而且有缝纫机的人家不多,家里有台奶奶留下缝纫机,每到放寒假,也是教师的母亲总是早早的招呼我们一起打扫好屋子,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做衣服.给我们姐妹四个,三个姑姑,还有同事的孩子们,从腊月初一直到除夕夜,母亲眼睛不好,于是晚上做衣服都是父亲,一觉醒来总看见父亲在踩缝纫机.得得得的声响有时侯直到天亮.....
开始理解父亲是在我上初一时,有天早上起床不见了父亲,问母亲时母亲很惊讶:不是你昨晚让你爹去买电视去了吗?你半夜跑到我们屋里摇醒你爹说今天要看自家的电视了,这不,银行还没开门了,你爹一大早就借了钱去省城了,说中午就能回来了.那时正热播<<霍元甲>>,周围只有一家有电视机,想看就的到人家里去,因为怕人家烦,去了就在小凳上规规矩矩坐着不敢说话,不敢笑,更不敢吃带着的零食,压抑的很,以至发生了梦游.果然没到中午,父亲就抱回来一台十四寸的黑白春笋电视机,我们乐的合不拢嘴,母亲却说;看看.准备翻修房子的钱没了.不怕,钱能再攒下了,只要有我在,不能让我娃们受制,这时我分明看见父亲的眼睛里含着泪花......
真正理解父亲是在哥哥夭亡的第二年,春天,我的儿子出生了,和哥的生日仅差一天,而且像极了哥哥,父亲抱着出生十多天的儿子说;三个外甥里数这个娃好了.儿子四个月时正值盛夏,不知咋的有些天儿子总是哭闹,哄不下,体重近180的父亲双手捧着儿子,踮着脚来回踱步,儿子香甜地睡着了,父亲已经是大汗淋漓.这时我才明白虽然父亲藏起了一切属于哥哥的东西,但儿子永远活在他的心里。
哥哥的夭亡深深地刺伤了父亲.十多年来,没有看见父亲掉过一滴眼泪,但他的心已经被失去儿子的苦痛折磨的支离破碎,去年一向强壮的父亲突然消瘦了,原来以为是糖尿病,可医生听说他嗓子疼,马上明白了,悄悄告诉我们说可能不是好病,果然,检查结果,胃癌两个字把我们姐妹三个击蒙了.在手术前后的一个月里父亲终于放下了他的威严,在我们面前做了一回孩子我们哄他是胃溃疡需要手术,父亲爽快地的答应了,可手术后刀伤的疼痛,十多天把父亲折磨的一刻都不能停歇.我们除了伺候父亲吃喝拉撒就是不停地抱着父亲起来睡下,睡下起来,但这样父亲还是不停的训斥我们.神智清醒时看着我们含着眼泪伺候他,父亲也是满含泪水。
本来以为一切都会好的,结果仅仅一年,我那至亲至爱的父亲就快离开我了,看着体重剩下一百三十多斤父亲.佝偻着原本强壮的身体,站在门口送别我,我根本没有回头的勇气,犹如万剑穿心我痛苦之至。
盼望苍天有眼,用我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换回我父亲的健康吧!爹啊!生生世世我都做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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