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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文 / 钟城
    


     中午收工回来,地主婆金花准备做午饭,揭开锅盖,看见给小儿子天福留的早饭——两只番薯还在锅里,不由得张嘴喊道:“天福——,”没人应。她转身出了灶房,“天福——,”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一起收工回来的大儿子地发正坐在屋里发呆。她问大儿子:“看见你弟弟没有?”地发马上站起来,周围看了看,说:“没呢。”她看看屋外白花花的太阳,说:“你去找找他,早饭也不吃,干什么呢。”地发嗯了一声,出门去了。
  地主婆金花走到灶房门口,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她把屋门带上,也出去了。
  她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堆着笑脸问了问村里人,都说不知道,只有两个孩子说,早上在河滩里放牛时,天福也在那里捉鱼呢。地发不知去哪里转了一圈回来了,也没找到。地主婆金花有些着急了,匆匆往村外的河滩里赶去。地发看看母亲,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午后的阳光在偌大的河滩里滚动着灼人的热浪,整个河滩空落落的,没一个人影。只有一头黄牛站在草地中央,装模作样地啃啃草皮,不时“哞——”地叫上一声,抬头绝望地四处张望着。这是一头笨牛,像她的大儿子地发一样,离开了别人的使唤,就茫然不知所措。地主婆金花在河滩里来回喊着,阳光太猛烈了,喊出去的声音像是要被烧糊了一样。可依然不见天福的踪影。大儿子地发皱着眉头,呆头呆脑地四处张望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不停地从黝黑的脸上滚落下来。地主婆金花朝他吼道:“矗在那干吗,赶快到附近的山上去找呀!”每找完一个山坳,地发都要跑回母亲跟前,说:“没有。”看见母亲那怨恼的眼神,又急急忙忙地往山上跑去。
    看着大儿子那肥胖、笨拙的身影,地主婆金花心里又急又悲,二十好几的人了,笨得像头牛,除了出死力气干活,什么也不懂。总算老天爷眷顾她,四十多岁时还给她送来一个聪明机灵的儿子,数数识字一教就会,一张小嘴唧唧喳喳直叫得人心里发甜,真的是上天赐福。天福五岁时他爸吐血去世了,天福每天晚上搂着她的头,伸出小手抹着她脸上的泪水,一声声地叫着:“妈不哭,妈不哭。”今年已经八岁了,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小儿子身上。
  小河像一条闪着银色光芒的巨蛇,蜿蜒在河滩中央,那光芒透过灼热的气浪,一直射进地主婆金花的心里,冒着丝丝的寒意。河水并不深,只在一些拐弯的地方才深一些,但在耀眼的阳光下,还是看得见水底光溜的卵石和泥底。穿过这片开阔的河滩,小河最后有力地拐了一个急弯,就一头扎进了水面宽广的贡江。这最后一个弯道却是又宽又深,水势深沉平缓。看看那干净的水面,地主婆金花心里似乎轻松了些。河滩外边那汹涌激荡的贡江,孩子们是不会去玩的。
  小河的出口处是个渡口。渡船停在岸边,被一条高高耸立的竹篙栓住。
  艄公在岸上的树阴里睡觉。地主婆金花被火热太阳烤得难受,走进那树阴里,在一条树根上坐下来。地发也赶紧在旁边坐下,一身黑布衣服上尽是干透了的汗斑。
  艄公坐了起来,以为他们要乘船。地主婆金花赶紧说:“不是的,我们是在找人呢。一个八岁的男孩子,早上还在那边小河里捉鱼来着,不知师傅你看见了没有?”艄公说:“没有。”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去了。一会儿,那艄公又突然坐了起来。睁圆眼睛说:“早饭时,听一个打草的老头说,那边湾道里涌出几道大波纹,以为是贡江里的大鱼闯进来,找不到出路了,会不会是——”地主婆金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又赶紧拉起笑脸说:“那肯定就是大鱼了,他说是条大鱼那就一定是条大鱼了——”可她的天福究竟哪去了呢?可能的去处都找遍了。地主婆金花赶紧站起来,躲开艄公那令人恐惧的眼神,重新走进那烈焰般的阳光里。
  回到小河那最后一个弯道边时,地主婆金花的头脑中有些微微的眩晕,阳光太猛烈了。她突然看见对岸的草丛里有一圈闪着白光的东西,赶紧绕道上游水浅处过去。当她捡起那圈发亮的东西时,心不由得一阵痉挛。那是一根串着十多条小白鱼的柳枝,结成了一个圆圈。孩子们都是这样串小鱼的。也许是别的孩子丢的,地主婆金花心里颤颤地想道。她往下游的河弯里走近了些,发现就在她的脚下,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一块伸出水面的草皮是新塌下去的,缺口处露出新鲜的泥土。当然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地主婆金花想,还有那些凌乱的小脚印。
                 
    河湾这边的地发,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对岸的母亲。地主婆金花在那滑溜的坡岸上沿水面来回的窜动着,像一只深灰色的大蝙蝠,有几次就要滑入水里去了,终于又匆忙地爬了上去。地发忍不住叫了一声:“妈——”母亲总算回到了自己身边。地主婆金花面如土色,满脸扭曲的皱纹渗透着汗水,头上稀疏的灰白头发像一蓬干枯的杂草。“去借把钉耙来。”她幽幽地说。地发没听懂,茫然地看着母亲。“快去呀,用来捞大水柴的钉耙,找刚才那个师傅借——”地主婆金花气急地说,几乎用尽了力气。
  地发扛着那长长的钉耙回来时,地主婆金花已经站到齐腰深的水里去了。地发只好下到水里,把钉耙递给母亲。
  地主婆金花抓住钉耙,尽量往深水处捅出去,再慢慢往回拉,拉了两个来回,脸上便有大片的汗珠淌下来,怄偻着腰,嘴里呼呼地急喘着。地发睁着眼睛痴呆地看着母亲,不知所措。地主婆金花匀出一口气,将钉耙递给地发,说:“你来。”地发把钉耙高高举起,然后“啪”的一声打到远处的水里。地主婆金花惊叫一声:“呀!找死呀,打那么重做什么?”地发只好攒起一股蛮劲,平举着钉耙慢慢伸出去,放下,等钉耙沉到水底,再慢慢拉回来。
  地主婆金花已回到岸上去了,眼睛睁得老大,上上下下地看着水里的动静。地发每次把钉耙往回拉时,她都忍不住簌簌发抖。阳光在空气里渐渐地凝稠起来。地发不时回头看看母亲,深一耙浅一耙地打捞着。水底的淤泥凉沁沁的,侵人的凉气透过脚心直往上爬。
  当天福那雪白的身子被拖上岸来时,地主婆金花像一只爆裂的气球,尖锐地啸叫一声,便瘫软在地上了。天福那小小的身子圆滚滚的,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异常的白皙,小小的衣服胡乱缠在身上。地发只觉得一股阴森森的寒气直冲脑门,回头看看母亲,母亲好象是睡过去了,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地发突然觉得异常的紧张、害怕,不由得“哇啦”一声嚎哭起来,声音聒噪而响亮。
  午后的河滩显得更加的空旷而寂静,漫天的阳光金穗般不停地飘落,火焰一样在河面上跳荡、闪烁……
  当地主婆金花幽幽醒转过来后,看见天福惨白的身子,不由得老泪纵横,孩子般嘤嘤哭叫起来。地发见母亲哭了,赶紧止住自己的叫声,抿着厚厚的嘴唇,惊惶地看着母亲。
“你这个孱头,让你弟弟这样晒着,还不快把衣服脱下来!”
地发赶紧将上衣除下交给母亲。地主婆金花把衣服轻轻地盖在小儿子天福身上,再慢慢地两边包好,小心地抱起在怀里,踉踉跄跄往村子里走去。
  一路上,地发有几次要上去抱弟弟,都被母亲厉声赶开。母亲的怀里不停地往下掉着水滴,像是抱着一团融化的冰块。
  从热锅似的太阳底下回到阴凉的屋里,地发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眼中浮游着一团团的暗影光斑。地主婆金花将天福放到床上,叫地发提了半桶净水进去,用一条褪了颜色的毛巾,细细地将天福的脸、身子擦拭干净,然后找出一身补丁较少的衣服给他穿上。
  地发在一旁站着。有时想上去帮点什么,母亲马上瞪眼呵斥道:“别动他!走开。”声音尖砺粗糙,吓的地发赶紧退回去。看着弟弟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地发总觉得弟弟只是睡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
  地主婆金花不再哭,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天福的身边,泥菩萨一样,面色灰暗陈旧。突然有一只苍蝇飞过来,欢欢喜喜的落在天福的脸上。她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样,身子一抖,赶紧将那苍蝇赶开。可那苍蝇在空中飞了一圈又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第二只、第三只……她只好拿了把破扇,啪嗒啪嗒地扇起来,好象天福刚刚睡下一样。
  后来,地主婆金花将头微微仰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卷起床上的席子,将天福裹好,揽在怀里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就跌坐在了地上。地发急忙上去帮忙,却被母亲一把推开,“去把锄头带上。”说完她又奋力地站了起来。
  地主婆金花抱着天福在前,地发抗着锄头在后,从村子里走过时,有几扇关着的门打开了,伸出几张脸,看了一会,又把门关上。有几个孩子,没被大人拦住,跑出来,跟在后面看着。地发看看母亲,母亲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只顾往前走。
  来到村后的一处山窝里,地主婆金花站在一个地方,四处看了看,对地发说:“挖吧。”地发就挥锄挖了起来。地主婆金花把天福放在一棵树阴里,从周围捡来一块块石头,堆在一起。地发见母亲不说话,也不敢停下来,只是一个劲地把土坑挖深挖大。终于等到母亲说行了,他才停下,擦擦脸上的汗水,站一边去。
  地主婆金花抱起天福,轻轻地放进坑底,摆了摆方向,然后坐下来,将裹着的席子打开,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福,看那小小的彻底安静了的白色的脸面。地发在太阳里站了一会儿,皱皱眉头,迟迟疑疑地走到一棵树下,回头看着母亲。母亲干瘦的身子像是地里的一个稻草人,不同的是,母亲后背的衣服上,有一大圈白色的汗渍。
  地主婆金花终于把席子重新包裹起来,裹的严严实实的,接着就把土往坑里扒,毫不犹豫地。地发赶紧过去帮忙,一会儿工夫,就把天福深埋在了地下。
  地主婆金花把捡来的石头一块块拿过来,在天福的坟堆前专心地垒起门面来。好象是要垒一个半圆形,可垒到一半的时候却塌了下来。她只好重新垒起。这在别的男人手里是件简单的事情,可她却似乎做的很难。一遍一遍地垒着、砌着。地发在一边正经地看着,母亲的背上又渐渐的湿了。
  突然,村里大树上的铁钟敲响了,那是出工的钟声。地发往村里望了望,再看看母亲,母亲好象什么也没听见。地发忍不住朝母亲说:“打钟了。”地主婆金花连头都不抬一下,继续挑拣着手里的石头。地发往山下走了两步,又回来对母亲说:“开工啦。”她依然毫不理睬。地发再等了一会,只好自己走了。
  地发回到屋里喝了瓢凉水,扛起锄头就要出门,一转身却又进了灶房,揭开锅盖,发现锅里有两只番薯,像两只鸟儿一样偎在一起。他抓起一只就往嘴里塞,鼓起腮帮子嚼食起来。很快,第二只番薯又到了嘴里,可刚咬了一口,又马上停下来,地发想到了那是天福的番薯,天福的番薯是有母亲的一半的。母亲总是把早餐分成两份,他一份,天福一份。而天福每次都要把自己的一份分一半给母亲。地发看看手里剩下的小半个番薯,舔舔厚厚的嘴唇,还是把它放回了锅里。又往肚里灌了半瓢凉水,出工去了。
    半下午时,地发才看见母亲朝地里走来。母亲若无其事的样子,径直走到地里,低头干起活来。远处站着的队长显然是看见了,阴沉着脸。地发有些紧张,以为队长又要像往日那样朝母亲吼叫。但队长只是轻轻地看了母亲两眼,就把头转向了别处。
    地发放心地再看看母亲,母亲把腰弯得太低了,看上去就跟趴在泥土上一样。
2010/11/11 11:08:55 发表 | 责任编辑:桂汉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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