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深圳和同事们共事了十年,还几乎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写诗的人,不是我刻意隐满了什么,而是觉得写诗实在是太个人太私下的一种活动,没有合适的机缘,不足为他人道。就算偶有机缘,无意中提起过,也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在单位,我就是一个电视工作者,至于是不是一个诗人,则无关紧要。
不过,情形最近有点变化,因为要在学校开一门《新诗鉴赏和写作》的选修课,大家一下子知道我原来还是深圳市作家协会的会员,是一个写诗的人,还要出诗集。于是,一位身为名牌大学中文硕士的女同事就好奇地问我:你怎么会去写诗?写诗这种东西,对你有用吗?
当然,同事们不会因为我写诗而对我另眼相看,除了吃饭聊天时偶尔加进一点关于诗的话题,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我还是我,没有因为写诗变得高贵或者卑微,倒是出于对同学们负责的心态,我需要整理一下自己对于诗的一些认识。
对我来说,诗很轻,轻得可以忽略不计。我不曾对诗抱有幻想,既不靠她养活,也不靠她扬名,来深圳这么多年,写诗也不是我的必修课,甚至有好几年,我不曾写过一首诗。我也不是诗的忠实情人,在我的阅读中,诗占的比例不算多,一方面是值得一读的好诗实在太少,另外诗毕竟是偏重于抒情和写意的文体,信息量有限,对于在现实中讨生活过日子的人来说,是不太解决实际问题的。
但同时,诗又很重,在心灵隐秘的深处,它的价值无法衡量。对我来说,诗是内心一种真实的需要,是情感和生命的一个出口,是岁月无情的黑屋子里漏进的一丝光亮,是和我的情绪节拍相契合的一种文字运动。离开诗的日子,可能也正是我的内心惘然的日子。
写诗和打麻将玩游戏不同,它不是一种获利或打发时间的活动,写诗是一种精神的磨砺和累积,写诗就像在内心里挖一个湖,写得越久思考得越多,心湖就越宽阔和深厚,直到有一天,它装下了我所有的冷暖,装下了我的痛苦和欢乐。于是无论在喧嚣的街头,还是在滴雨的子夜,当脑海中掠过那些欢乐的、迷惘的、流泪的面容时,我就有了一种体恤,一种叹息,一种从容和感动。
写诗和呼吸出汗不同,气息和汗水会在空气中分解,而那些长长短短的诗行,却不会被岁月风干。多少年前的那些诗行,凝结着我青春的痛苦、快乐和迷惘,那是生命多么珍贵的痕迹,那是一颗心灵穿过黑夜时的悸动和闪亮。现在的我,年岁渐长,但诗却让我感觉年轻,让我愈加敏锐和善于思索,每写出一首诗,我就有些欣慰,那是内心的一次绽放,是我和时间的又一次成功的赛跑。
真正的诗人不会标榜自己是一个诗人,诗人可以清高,但不能自负,因为在诗人忧郁的目光里,时间有限,世界空洞、孤独又有些迷惘,这是人类真实的处境,人在通往光明和幸福的道路上不断地跌到,又不断地爬起,化为尘埃又孕育新的生命------诗人不可能自负,他的目光里全是眼泪和敬畏。
诗人要有平常心,把自己的位置摆正才不会被人当成异类,才能和真实的生活接踵并行,才能嗅到生活原初的气息;诗人又要成为生活的战士,目光锐利,言辞有声,敢于呐喊;诗人最好还是情感的老师,了解人性的脆弱,善于安慰,习惯于更快地从一已的痛苦和纠结中解脱,诗人可以不多愁,但一定要善感,同情,凭着爱,用一支也许并不暖和的诗的火把,照亮在寒夜中赶路的人们------
我怎么会去写诗呢?除了青春的内心曾经萌动的情愫,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外在的机缘,如果不是因为五月,因为诗友,因为桂老师,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去写诗,不知道会不会还在写诗,生活神秘的因缘就是这样,它把我带到这里,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在寻找幸福的路上,我永远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人生也永远是一个解不尽的迷题,但我也并不害怕,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我要感谢诗!诗,是我能够掌握的一把钥匙,一把和生命对话的钥匙,它让我变得更真实,也更接近自己。
2010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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