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每年的四月,还充满寒意。沿着阡陌小路,来到尚未耕种的田地,可以采到刚刚露头的、白白胖胖的、细细嫩嫩的苦苦菜芽,成为休息日餐桌上的美味。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苦苦菜不仅救活了我,也救活了家人。那时苦苦菜汤里有几粒面疙瘩,就是最好的饭了。我觉得苦苦菜真苦,常常吃饭时又哭又闹,外祖母和母亲就会把碗里剩下的面疙瘩倒进我和弟弟的碗里。
在我开始干工的时候,家里的境况慢慢好起来,为了不忘过去,常常去挖苦苦菜,吃的时候觉得有一丝回甜,沁入肺腑,似乎觉得苦尽甘来,禁不住热泪盈眶。
当成了家,有了孩子,偶尔也去郊外挖苦苦菜,做给妻子孩子品尝,他们觉得味道不错,很爱吃。我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苦苦菜,有一种清香在斗室里弥漫,倍感生活的美好。
三十多岁,朋友邀我去品尝苦苦菜,由于家庭的琐事、生活的艰辛、工作的重压,觉得苦苦菜平添了一丝酸味,一种难以名状的忧虑悄悄潜行。
过了不惑之年,苦苦菜成了酒店饭馆的抢手菜,有一次侥幸同一些头面人物聚餐,一桌数千元的大席,最后上了一道清炒苦苦菜,盖过了前面所有的美味佳肴,也是唯一一道被吃光了只剩空盘的菜,我的心里顿时涩涩的。
上了年纪,远离了乡村,苦苦菜就成了稀罕物,一回忆起往事,常常会想起苦苦菜。有次偶然间在菜市发现了它,不问贵贱,称了就走。一盘清炒苦苦菜,一杯包谷酒,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从眼前飘过,齿间的味觉让我兴奋不已。
慢慢品尝,不仅有一丝苦、一丝甜、一丝香、一丝酸,一丝涩,又多了一丝情。
苦苦菜的影子,始终伴随在我的生命里,特别是在多病的日子里,多么想看看那白白胖胖的、又细又嫩的苦苦菜,更想看看长大后的开着金黄色花朵的苦苦菜。
想着苦苦菜的时候,似乎可以感觉到生活的全部,理解到生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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