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红尾伯劳,在南朝鲜环志之后,却在台湾和菲律宾被捕获。杞人忧天,我却忧鸟。根据红尾伯劳的这一条飞行路线,我想,关于候鸟南迁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作者题记
一个秋高气爽的北方之夜,一股清淡干冷的蒙古高压气流轻轻袭来。
最先嗅到这一丝信号的是一只红尾伯劳。它有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一种迎接挑战的激奋。要离开这片繁殖之地了,到南方去,到南方去!
所有的伯劳都来了。没有行李,甚至于没有带上一口路上要吃的干粮,只有一双充满自信的强健的翅膀。大家聚集在一个林子里,等待着一个向南迁徙的号令。它们根据各自的意愿和经验,很快确定了几条飞行路线:
有的决定经中国的东岸沿海往南而去。
有的打算沿山系往云南方向,越过中越、中缅边境,到中南半岛和印尼一带过冬。
信风来了,徐徐往南吹送。于是,伯劳们分批起飞,御风而去。
最先嗅到南飞信号的那只红尾伯劳,跟随一支队伍,选择穿越朝鲜半岛,采用沿途边飞边休息边觅食以补充能量、储存脂肪的办法,以迎接未来的各种挑战。
最初的飞行是愉快的,长途迁徙像谜一样的具有吸引力和招唤力。尤其对于年轻的红尾伯劳。
它们轻而易举的就来到了南朝鲜釜山港口。在这个中途站稍作休整之后,于第二天晚上,又轻而易举的飞越了对马海峡。这对马海峡呈东北西南走向,长222公里,宽约50公里。
它们一鼓作气,便浩浩荡荡地飞到了日本九州的一个小村子旁边。
这里有一片树林子,正好休息觅食补充能量,以及进行各种鸟事活动。这里的村民都有爱鸟意识,并不惊扰这些来自远方的过境候鸟。他们甚至知道1981年3月3日签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日本国政府保护候鸟及其栖息环境协定》。在协定中受保护的鸟类有227种,其中也包括伯劳一族。
现在,伯劳们面临东海,下一步的行程是沿琉球群岛到台湾岛去。这时的海面,任何一个岛与岛之间的距离,都要比对马海峡来得宽来得长。而且琉球群岛最多只能当临时落脚的跳板使用,并不是太好的休养生息之地。为了顺利完成这一更为艰巨、浩大的飞行工程,它们伴随着其它鸟群一起上路,并且尽可能贴近海面飞行,以利发现礁石或岛屿时抢先着陆休息。
往南,往南……一个坚不可摧的信念在支撑着这些飞行的翅膀。它们乘着越来越强劲的信风,在茫茫无际的海面上一路南行。它们很想休息,但决不想久留。因为这里不是它们的目的地。它们的目标在南方。
有的鸟儿支持不住了,见海面上有根漂浮物,竟脱离团队落脚上去,结果很快就被鱼儿吃掉了。红尾伯劳还亲眼目睹,就在身边的同伴,由于比较瘦弱,体能不足,在前站起飞前又没有吃饱,飞着飞着就一头栽进东海,旋即葬身鱼腹。
饥饿、疲劳,同样袭击着每一个飞行者,而礁石和岛屿还渺茫无踪。这时,支撑着它们继续展翅飞翔的,是储备在身上的脂肪和能量,还有一心向南的坚强信念。
有一艘轮船出现了,那是一个活动的岛屿。这让鸟儿们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甲板上俯冲。偌大的海轮,转眼间密密麻麻地落满了大小鸟儿。有的竟钻进了船舱里去,任凭海员们爱怎么抓怎么抓。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毕竟海员们要抓的鸟不会太多。严峻的是,也就在这个时候,达尔文主义的一个基本观点——物竞天演,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突现了——无论是甲板、船舱、栏杆还是瞭望塔上,什么吃的都没有,鸟儿们虽说得以落脚喘息,却难耐饥饿的煎熬——于是,自相残杀开始了。先是争吃一些落脚即死或将死的鸟类。接着便开展异类攻击,几种鸟类便分成几大阵营。到后来,竟发展到同类相吃了。顿时间,整个轮船变成了鸟类战场,一片混乱,连海员们都看呆了。终于,强者们吃饱喝足了,一批批展翅高飞。甲板上一片血迹模糊、羽毛遍布……
红尾伯劳个头不大,体长不足20厘米,体重不足半市斤。但却不是吃素的鸟,在所有候鸟中不算弱者。它神态凶猛,嘴尖带钩,任你多大的猛禽,全然不惧。在刚才的那场触目惊心的血腥骚乱中,它抢吃了不少亡鸟尸肉,这会儿也精神抖擞地重上征途了。也许正因为迁徙风雨锻炼了它们吧,伯劳们大多为贪食性鸟类。平日就主食各种甲虫、毛虫、螳螂、蚱蜢、蜻蜓、蝼蛄等昆虫及幼虫。有时也抓来青蛙或老鼠饱餐一顿。甚至于蛇类也是它们的猎取之物。
尽快恢复了体能的鸟类离开船只,继续一路南行。途中如遇小岛,自然又是补充能量、休养生息。总之,还能够在天上飞的,好歹总算到达了台湾岛。
鸟儿们沿基隆港出海口进入台北市上空,然后顺着一条条山沟穿越台中、台南。天气晴朗的话,它们高空飞行。天气不好时沿山谷低飞。遇上恶劣天气,它们随时迫降。这时的山上,到处是鸟。如果有人的话,它们甚至会落在人类的肩膀上、头顶上。而如果是在晚上,群山之中看见灯光,鸟儿们会眼花缭乱、不辨东西、不顾一切地扑将过去,以至有相当部分因撞到玻璃上而昏迷或死亡。台湾人爱鸟,一般会在这时赶快把灯关掉,以减少一些伤亡。
往南,再往南,便到了台湾的最南端。又是等候出海。鸟儿们要在这里逗留好几天,觅食、休息,然后飞越最后的巴士海峡,直到菲律宾。
然而就在这里,却有人布满了陷阱。这里竖起很多竹竿,只要鸟一落脚,立即被套住了。这里的人抓鸟抓出了名,吃鸟也吃出了名。鸟儿们在这些“名人”手下又一次面临浩劫——人为的浩劫。然而候鸟们别无选择,一路艰辛劫后余生者仍然要在这里作最后的集结,然后再次出海飞越巴士海峡,到菲律宾一带过冬。
巴士海峡位于我国台湾岛和菲律宾吕宋岛之间,如果牵直了说,正好是南海和太平洋的天然分界线,海域宽约370公里。虽说其中间隔有巴坦群岛和巴布延群岛,但要飞越这片分隔成三部分的海域,仍然是一次挑战极限的跨越,其中的艰难险阻和极尽苦辛,已不必细说。
经历了疲劳、饥饿和恶劣气候的种种考验,穿过最后一道乌云,眼前豁然开朗,天地一片晴明。大地,林梢,庄稼,屋顶……尽收眼底,菲律宾的阳光格外艳丽。啊!万里迢迢,长途迁徙,只为的这一片阳光之地。红尾伯劳不顾疲劳,一个劲儿地往下俯冲。它决定到一片林地里去稍作休整,然后再从容找个过冬的地方。
然而,就在它快要着陆枝头的时候,忽听“砰”的一声枪响,只见几个同伴来不及发出叫声就栽了下去……
所有的伯劳一阵惊慌,四散飞起,随后各找一处临时栖身之地。它们太累了,太饿了,无论如何需要休息了。
站在一个并不隐蔽的枝头上,远远还看得见持枪的猎人,红尾伯劳眼前一片惘然。至于是否就以这里作为终点站,它们决定待后再议……
现代人啊,难道就缺那点蛋白质么?
红尾伯劳以及南来北往的候鸟,你们好生照料自己。
——摘自长篇纪实文学《解读车八岭》
200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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