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在今天，我的父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下午两点，我准时送儿子去美澳上课。儿子下课是六点钟，时间差有三个半小时，往常我会约三五朋友，或打牌，或爬山，或喝茶。今天也不例外，刚拿起电话还没拨号，电话先响了起来，心想是谁这么猴急先约我来了。不料，电话里是我弟弟慌张急促的声音，没等听完，我吓呆了——父亲刚才从楼棚掉下来，可能不行了。
事发突然，我叫弟弟不要开车，在送儿子上学的途中先把弟弟接上车，再等儿子下车去上课后，兄弟两一路飞车赶往乡下。父亲今年已经78岁高龄，是个辛苦了一辈子的地道农民，几乎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长大后陆续离开农村，父母故土难离，就是不肯跟我们出来在城市生活。去年弟弟专门买了一套房子，准备装修好给父母居住，母亲倒是很爽快答应出来，可怎么做工作，父亲就是不松口，所以，父母至今还住在乡下的果园里。据弟弟说，年底了，父亲叫了亲戚来整理房子，其中一间要吊天花，昨天已经完成，大妹和大妹夫今天一早就进去搞卫生，一切都那样顺利祥和。但在吃完午饭后，大家都还在喝茶时，父亲独自一人到吊天花那间房子去察看。他发现有一个地方似乎弄得不是很好，然后就独自拿梯子拆开一格天花板，拿着手电钻进楼棚上面去了。当母亲发现时，已经劝说无用了。就在母亲正在叮嘱父亲小心，并要他赶快下来时，意外发生了，父亲一脚踩着的一块隔板上，隔板承受不了父亲的重量而脱落，父亲从楼棚摔了下来。父亲那摔下来撞地的声响把还在门坪喝茶的大妹和大妹夫等都震傻了。当他们冲进屋子时，看到父亲躺在地上，母亲慌得嚎啕，几乎气绝。大妹和大妹夫赶紧把父亲扶起，其时父亲已经不能说话，前额部几个地方有伤痕，其中一个地方还淌着血，整个头脸冒汗不止。看到这个情形，大妹和大妹夫等都慌了手脚，连打给我们的电话都拨错好几次，好不容易拨通弟弟的电话，我的电话始终没有拨通。在路上，我叫弟弟拨打果园座机，估计是忙着抢救父亲，一直没人接听，再拨大妹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天大喜信——父亲已经坐得稳，并且能够开口说话了！大妹说，母亲责骂父亲为什么要爬到楼棚上去时，父亲竟说“我上去了吗？”我判断，这是脑震荡的表现，问题相当严重。骨头有没有骨折，内脏有没有破裂？我的一个表叔公就是从楼棚摔下来不治身亡的呀。车在弯曲的乡村公路上颠簸，我们兄弟两的心在惊惧中煎熬。
赶到家里时，家里显得异常的安静，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忙乱。在走廊上，父亲坐在一张旧藤椅上，母亲在他的左边半蹲着，望着父亲的脸，大妹在父亲的右边，也是半蹲着，也是望着父亲的脸，其他人围在周边，见我们回来，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父亲是背对着我们，一下子没法判断父亲的情况，看到大家都很平静，兄弟两的心反而更加紧张，莫非父亲他……还是弟弟年轻些，三五步跑过去，急切地叫了一声爸。父亲居然应了一声，天呀，我的父亲还活着！我也三步并做两步奔到父亲面前，本想大声喊一声“爸”，可眼睛一热，眼泪先涌了出来。
一家人七嘴八舌，想我两叙说情况。父亲的脸有点发青，额头上有几处瘀伤，右眉骨上面一块手指头大的血斑，眼神没有散乱，看见我们能够马上认出来，明显的，父亲的生命没有大碍。我没有责怪大妹等亲人，他们没有把父亲送到当地卫生院去医治，也没有叫当地卫生院的医生到来，因为我们乡下有个规矩——凡是楼棚掉下来的人，不要随便救治，甚至让伤者躺在地上，不要随便搬动。从现代医学上来看，这是有一定的道理和科学依据的。为了进一步对父亲的伤势做出判断，我把我记忆中的所有诊断知识都调动出来。最后的结论是，父亲神志清醒，语言表达正常，身体没有严重的疼痛点，可以站立、行走，这真是一个奇迹。为了不耽误治疗，我也不征求父母意见，叫弟妹赶快把父亲搀扶上我的车弟妹一起护送父亲出韶关粤北医院。在我就要上车时，母亲抓着我的手，很急切的问，“志呀，你爸到底怎样？过得这个关吗？”
车开到龙归龙安，父亲突然说，“志，别开这么快。”过了一会，父亲又说，“志，快停车，要吐。”停得车来，在大妹的照顾下，父亲足足吐了五分钟。父亲以前坐车是不晕车的，这肯定是脑震荡了。刚才稍微放松的心，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差不多到市区，我老婆扬娥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并说她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我们了。她中午去了曲江的白沙与同学聚会，知道情况后，叫同学飞车送回韶关来。
挂号，直接上住院部七楼骨一科找黄医生，我老婆是粤北的主管技师，这个方便今天用上了。扬娥见了父亲，首先说的是“问题不大”。黄医生见了我父亲，第一个问题是“阿伯，是不是自己走上来的？”我准备扶父亲上观察床时，黄医生说不要扶，让你父亲自己上。父亲竟然自己坐上观察床，自己躺了下去。黄医生为我父亲检查了一个遍，最后说——没有骨折，没有大碍，最好再去透一下胸肺，建议观察两天。三兄妹和我老婆陪着父亲来到一楼的透视室，一会儿医生就说，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发现右肾有一粒小石子。
到此，我的父亲好像跟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奇迹般的起死回生！
连观察都不用了，父亲急着要回乡下，怕母亲记挂。三兄妹把父亲送回乡下。妹妹为父亲烧了一锅洗澡水，我为父亲拧毛巾，为父亲擦了把脸，大家一起陪父母吃了一顿饭。等父亲洗完澡，父亲催促我们回韶，说路不好走，早点起程。
今天，就在今天，我的父亲创造了一个奇迹。
2010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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