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网友在QQ签名里写道：活在记忆里的人是最幸福的，也是最痛苦的。心怔了一下，好冰又好烫。
回忆曾经带给我太多的痛苦与无奈，特别是当我的梦想的水泡被现在的金针一个个捅破，在人生路上渐行渐冷时，就会对自己说：“为什么要长大？”长大就似乎意味着以后会像大 人们一样，守着一些古老的城堡，我就害怕。
听母亲说外婆在我母亲出生2岁时就去世了，这给怀才不遇的外公来说更是雪上加酸。由于内战外祖父退往台湾的时候与外公分离了，生为大学生的外公未能与家人团聚，身为“地主仔”的他连地也被没收了，还时不时被批斗，他身无分文，与外婆结婚实属无奈，他又过了一段没有爱情的生活。外婆撒手人间，仍下2岁的小孩和一直充满忧郁怨恨的外公。墨守陈规的他没有再填房，在后来的50年里，更加少言寡语，形影相吊，活像一个旧社会里的“寡妇”。
关于外公的这些，是当他走后我才知道的。他跟我在一起时不说这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古老的故事。教我念数，教我叠纸飞机，纸船，纸青蛙，纸乒乓球，教我养鸟……有时也抓我的头发，拍我头，哈我痒，就像一个老玩童。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很叛逆放肆，时常忤逆外公。后来外公退休了，锁上老屋，背井离乡，到父母这里住。我并没有觉察到外公的孤独。记得高三的时候，当他说，你呀，这样考大学难。高考的压力让我心急如焚，我完全失去理智地说：“我考上大学也不想让你看见！“
没想到，几个月后他就被检查出得了肺结核，年老体弱的他再也经不起即使是很小的手术，只能用药维持。
被高考冲破头脑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外公病情的严重，只是轻描淡写地对待。只知道病会传染的，所以外公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了，每到时间，我们就送饭去他房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个房间像牢房，虽然那里不会“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但至少也称的上软禁或者隔离吧。因为父母怕我们受到传染，总提醒我们要“敬而远之”。被动、消极、自闭的外公变得更加冷漠孤寂，就像月亮，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它才敢明亮起来，而且随时被乌云吞噬，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月亮永远少了本该有的慈祥与从容。
厄运总是接踵而至的。我讨厌它，它到现在还死缠着一个手无寸铁，弱不禁风，遍体鳞伤的老人。由于习俗“落叶归根”——人不能死于异乡他地。父母还是强忍着打算把外公送回老屋。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外公时日不多了，我好害怕，坚决反对。可是父母却解释说什么祖训难违，什么入乡随俗，什么人言可畏。最后还是送回去了，还临时在那里为外公认了一个干儿子，与其说是是干儿子，还不如说是临时工！母亲带着愧疚，忙里偷闲回去看外公。
总觉得外公跟别的老人不一样，他不喜欢看潮剧（在我们那里很多老人都很喜欢看），不会重男轻女，而且很喜欢跟着我们这些后生一起逛街，一起吃东西。
以前总觉得“天大地大，我不怕”的我现在才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我们想改变也改变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是弥补。自从外公被送走后，我每星期也坐两小时的车去陪他，跟以前一样，跟他一起逛街，但是现在不再是外公牵我的手，而是我扶着他，摸到他那皮包骨瘦弱的手，感觉到他呼吸困难，吃力地张开眼睛，贪婪地，似乎要将离他若即若离若弃的世界看个够，并永远收藏。我强忍着，不哭泣，假装不知道，还是依旧指着路边的小吃喊道：好吃！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外公穿越时空，恢复到从前……
噩耗还是来了。外公还是永远闭上了眼睛。平时担心受怕的我现在反而心如止水。以前外公跟我一起玩脑筋急转弯，我问外公：“用什么办法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屋子变干净？”外公闭上眼睛沉沉地说：闭眼。答案是对的。或者外公现在永远闭眼也是对的吧，以后看到的永远会是干净的，通上天国的阶梯是不会有陈风陋习的，更没流言蜚语！
当我听到外公是因为没有人在旁边，倒在床旁时，看到父母愧疚的表情时，我的心又一次汹涌，不再是担忧，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狠和怜悯，狠谁？怜悯谁？
秋风徐徐，明月当空，痛定思痛，心力交瘁，泪干心枯，汉时光为什么还是来自秦时的明月？耳边忽然响起自己的声音：“我考上大学，也不想让你看见……”
从外公生病后的这段时间内，我终于掉下眼泪——外公死的时候，离我拿到通知书只有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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