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爱放鞭炮。记事起,衣服口袋里,一边是花生、糖果,一边就是鞭炮。
大年初一的早上,是被鞭炮声叫醒的。听到鞭炮声,像听到冲锋号,我一骨碌爬起来,“你干啥?”妈妈问,“拾小炮去!”“有什么好玩的,哪像个女孩子!”妈妈嗔怒着。我不管,一边提着鞋一边跑,“慢点跑!”妈妈的声音追出来。哪里有鞭炮声就奔哪儿,或者就跟着蹬蹬蹬蹬的脚步声,早有先我一步的小伙伴,正往放鞭炮的地方跑。
六十年代,日子是要算计着过的。除了初一家家有鞭炮放,小年、三十儿和初五,有的人家,就二三个雷雷炮,或一个二踢脚代替了。小孩子想放炮,就得捡放鞭时散的太快的,或摔灭了的小炮。
那时没有电视,不会在半夜放鞭炮。只是讲究初一要吃五顿饭,早饭一定要早,初一的鞭炮要在早饭前燃放。天还没亮,就有赶早的人家放鞭了。我们小孩子就开始跟着放鞭炮的人家,捡拾漏燃的小炮。刚放过鞭炮的大门口,烟雾还没散,我们就一哄而上。为了能多捡,只好耳朵放尖、脚步放快,听到谁家大门响,立刻奔去,在鞭炮燃放的明灭中,寻找没响的鞭炮。更有胆大的伙伴,在鞭炮落地还没响之前,一脚把火头踩灭,那样就能多捡几个了。天渐渐放亮,放鞭的人家多起来,我们就念想着谁家有五百响的,那会找到许多没放的炮。有消息灵通的小伙伴,知道谁谁家有喜事,说不定会有一千头的鞭,就会早早的守在人家的大门口。燃放鞭炮时,大人也会舞龙一样,把鞭炮甩来甩去,逗小孩子开心。
有一年,初一早上我起晚了,没拾到小炮,羡慕的看别人放炮,整天撅着小嘴。爸爸就给我许愿,明年一定给我买一包,专门让我拆开了放。果然,从那以后,每年我都有自己的一包鞭炮了,再也不用到正燃放的鞭炮下边,争抢烫手的小炮。有时捡到手里,炮还会响,好在那时都是黑色的安全火药,也亏得是小孩眼明手快,反正我从来没有被炮炸过。
捡拾的小炮有许多没了炮捻儿,那也有办法。把炮从中间一掰折起来,还有五分之一相连,用火头从中间引着黑药,“哧”的一声,两溜火星就冒出来了。小炮放完了,只剩下玩这个。天黑以后,这个最好玩。
有了自己的鞭炮,爸爸教我拆开包装,有炮捻儿的一头,把扎系的细线慢慢解开,然后像解辫子一样,小炮一个一个解下来。抓一把小炮,衣服口袋里一装,这就是我一上午的快乐。
炮仗只有自己燃放才有意思,放小鞭也有技巧。不足寸长的小炮,只有小麦秸秆儿粗细,我们叫麦杆儿炮,火捻只有炮身的一半,一手拿着点着的棉柴棍,把火头吹亮,一手拿着小炮点捻儿,炮捻儿一着立刻脱手扔出去,扔炮的手还没回来,炮已在半空炸响,一路走一路放,我的身后,就听“叭”、“叭”一路炸响。那个快乐!
其实,玩炮仗的大多是男孩子,我就没看到别的女孩儿爱放炮,至多玩几个。我不行,只要看见小炮就想放。后来我还迷上了雷雷炮,有两寸长,拇指粗细,双捻儿刚刚伸出炮皮,要放到石头边沿,或是插到土堆里,远远儿的伸长胳臂去点。声音和威力都要大过小炮。二踢脚我从来没放过。后来有了启火,点着飞出去很远才响,很好玩,可惜太贵了,只能买几个玩。
放整串的长鞭,我从来不敢提在手里放,要用长杆子挑着放。有一次例外,我提手里放了一串鞭。那是1981年我刚刚工作,第一年就让我值班,整栋楼就剩下我一个人,既没食堂,又没饭店,买馒头都成问题。家在千里之外,在远离市区的郊外,不知道这个年怎么过,只是早早的买了一串鞭炮,过一个人的年。记得初一天刚亮,我打开三楼的窗户,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根小棍,只好手提着鞭炮的尾端,用火柴把鞭点着,一只胳膊伸向窗外。鞭炮的声音格外响亮,我不敢回头看炸响的鞭炮,感到拿鞭炮的手有点灼热,立刻把剩下的鞭炮抛向空中。有了这一串鞭,我就觉得过年了。
成年后,鞭炮放得越来越少,除非过年回家能放鞭炮,爸爸总记着给我多买一串。可惜,后来的鞭炮都成了大炮,炮里变成了黄药,声音像炸雷,炮捻又细又短,我不敢放了。国家颁布了禁放令后,有好几年很少听到鞭炮声,烟花渐渐多了起来。我依然玩性不改,过年只要有时间,总会到烟花市场去看看,看到新鲜好玩的小烟花,还要买几个,等到天黑下来,自己点着,看着烟花在眼前飞翔旋转,就有久违的快乐涌上心头。
唉!什么时候,能找到小时候玩过的小麦秆儿炮,我还要亲手点一个、扔一个,扔一个、点一个的玩他一天,重新寻回童年的快乐!
2011.0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