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又在别人书上涂鸦◆
我喜欢有留白的书
我喜欢铅笔，也有一块橡皮
我喜欢认真对待空白
一直想用小学田字方格上的4H
HB削好了两头
唯一不能更改的在冬天
◆冬天◆
早晨，上班时间，我爸满头大汗
骑辆别人的自行车
向医院飞奔，我妈在后座比我爸还着急
哼哼呀呀不停
我看见自己跳下车，推轱辘
跟着他们跑 跑回冬天跑得一劲冒汗
跑进春天，暖洋洋的
和吃火锅的今年冬天一样暖和
这是第几次跑回？我不记得
我愿和他们一起倒退跑，冬天
请收回皱纹，收回拐杖和贫穷，收回吊瓶磨难和两次手术
冬天，请交出母亲的分贝，视力，牙齿
冬天
冬天，只抛出了父母双亲的
我
◆自此◆
粘在幸福路——
我们尖叫着撒播籽粒，春天等待花朵
等花朵孵出蝴蝶，等蝴蝶孕育
阳光
盛大碴粥的铝饭盒阳光，一定来过
米袋子，我淘得要命
他们背着贫穷像一朵大葵花望着彼此
眼睛，花瓣，太阳暖着摇篮
小花被短了，我就要撑破摇篮
幸福路130栋2门2楼，有阳台
和窗外的，草蚂蚱
◆撒欢◆
野花是风，吹起原野的头发
沾满泥土的小手
抓大土坡的毛茸茸，清香
眼皮上的阳光
童年和野的自由来临
我敞开世界，创造和冥冥之意
躺在花草连天的野地
呼吸 伸展 打滚
小黑豆的眼珠，风吹低的大荒野
野上风，斜斜的花海
草一半亮一半深，太阳
光辉和呼唤的回声，多么近
多么近
◆小面包◆
我妈下班带回的，圆圆
中间凸起 我吃一朵朵蜂蜜酿的花
金色的蛋糕？松软的风
舌尖是甜的，小野马在爸爸妈妈的手臂上
含着面包，欢喜
和我少时陌生的概念
关于贫穷关于父母的围墙关于，那个年代
和今天，我始终得到最好的
从他们那里
◆我妈做的书包◆
包沙发余下的，人造革
我妈忙了一天
缝制了一个新书包，漂亮大方实用
红白相间的格子，真的
漂亮还柔软
如果时光允许
我将重回家门，接过我妈做的新书包
没有任性没有坏脾气
没有冲我妈发火，我真想
扇自己一巴掌
母亲日渐丧失记忆，我和母亲
一起往回走
◆买烧饼◆
老粮店，饭口人特多
挂钥匙的我，闻着烧饼发楞
一位阿姨
热心，漂亮，声音柔和
说帮我买并，要过我攥着的烧饼钱
挤进嘈杂
交出钱，我小小的头脑
充塞恐惧 那年代
烧饼的诱惑都没让我停止
跑掉
老粮店拆掉了，三十多年前
那小孩，到底在怕什么？
◆电机厂◆
一条林荫道，排在周遭的高楼中
矮小，朴素，沉默多年
成了集团还是粉刷的围墙
进出的人一身工作服
哈电机的标图在胸前
在三峡，葛洲坝的大版图上
树阴，暖风，小脚印
“我们是电机工人的后代”
我的小学校歌，离开这么多年
一踏上三大动力路
秋天的果子就涨红了脸
◆由张校长想到的◆
一次代课，我对张校长
佩服了很多年
张校长的话，落到纸上
是一篇精彩作文，不打腹稿
没多余的字
不像我们，不是“啊”就是“哦”
口头语和方言一出门就不敢张嘴
担心被首都的女店员
指指点点、再次听到她们的笑声
很多年，我们不再说话
想想也是，一生里说的大多是别人的话
消失的话，废话
不如沉默，索性沉默
◆身体里的蚊子◆
“不玩游戏了，我想写写诗歌”
谁的声音？像蚊帐里的蚊子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良久，细若游丝的蚊子：
我想写写诗歌
良久
我打开蚊帐，放出瘦小的黑点
嗡嗡的声音投入黑夜
◆我看到我在冬天离去◆
我等到天暗下来
我等到雪从天上落来
我等来几十年这年尾
年尾和年初不同
年初惊惶，急迫，想逃跑一粒远空的黑点
落在身旁的白雪
没人在意消逝的雪水和灰尘
只有我
捧着盒子，炉温就快散尽
◆满◆
大雪落下
我想看看我的丁香
鲜绿安睡，她的小屋很深
她的手臂是熟睡的美女
一生被爱填满，冬天看雪
不是冬天看丁香
四季写诗
◆掉落◆
天空，阴沉的要掉下来
天变高，却不空
风涨满袋子，吹开倾倒的豁口
一旦打开，她们
就落了下来
我的衣服，脸和伸出的手
整个人接她们，看她们从生到来
消失在眼睛里，眼前白茫茫
我才是天地的主人
◆窗台上的一盆雪◆
不过一宿
白变成了黑
隔着窗布
它生发、热恋、转变成丑陋的一夜
一生，如果我在场
我会和白雪一起被自己杀掉？
用罪恶终止残酷
我终究不能，梦魇后
我依然爱苍茫天地的白雪
甚而苍茫、青山、月色和融化的太阳
连带也爱了，只是
有跳动的，被掏空了
◆何时停下我的笔◆
太阳何时不再升起？月光哪夜开始
罢工，我的黑眼睛看你
白雪飘飘
群山被削平棱角，河流举家倒流
我在大地上等你，飞禽
也来倾听
树木，花草，动物世界被一无所有取代
我将可以说出
哪一天，男人从人间永久隐居
携带女人和孩子 银河永远黯淡
生命消亡，爱恨消亡，光和暗
消亡
星球成为坟场，你看
守墓人，又写了一首诗
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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