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
一大早,金香嫂正蹲在菜园子里摘菜,只觉听到屋后有人喊她。起身一看,原来是冬梅嫂子找她。
“摘几棵菜吃。有事吗,这么一大早的?”金香嫂一边拔她的白菜一边乐呵呵应着。
“都是我这断胳膊,让我觉都睡不好了。我觉得吧,还是该听你家祥子的话,去把我这骨折给做了。”冬梅嫂长吁短叹,埋怨着这倒霉的胳膊,又唠叨起了那次从梯子上摔下来的事。
寒暄过后,冬梅嫂说了自己来意,原来她想问问金香嫂刘祥明天上不上班,要是上班今天就赶车到市里去,晚上在亲戚家住一晚,第二天就直接去看她的病胳膊。这年头,有个熟人在医院可省事多了。她冬梅嫂还从没去过市人民医院,不晓得一进去应该先干些什么后干些什么。乡下人不懂这些也是人之常情。
金香嫂说儿子明天肯定上班,前几天走得急,就是要赶回去上班了。昨晚儿子还给她打电话说起今天还要上班。现在她金香嫂也没别的盼了,辛辛苦苦拉扯的儿子大学也毕业,现在还有一份人人都羡慕的工作,就期待着他三天两头打个电话回来,给她这老娘讲讲医院的事情。虽然她听得不会完全懂,不过她愿意听,儿子也知道她的心思,愿意给她说。
金香嫂就把儿子的电话告诉给了冬梅嫂。让她到了市里就给祥子挂个电话。
当天,冬梅嫂夫妇就搭乘着村里的顺风车到了市里,晚上在她市区里的表妹寄宿了一晚,第二天就径直地来到了祥子所在的医院。一时间找不到打电话的地方,两夫妇就辗转打听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了刘祥所在的骨科。此时刘祥正在跟着主任进行大查房。看到冬梅婶夫妇来了,立即热情地招呼他们到医生办公室,让他俩稍微等一下。
医生办公室里除了冬梅夫妇俩人,还真没其它的人。早上这个时间医生们都到病房查看病人情况去了,只有办公室对面的护士站里一群忙忙碌碌的白衣姑娘身影。有些护士推着装满药水的小车子往病房去,有些护士在一本本的簿子上写着什么东西,有些护士则在跟病人家属交谈着。
医生办公室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有十张办公桌,其中正中间摆放着六张,两边靠墙分别摆放了两张,并且在靠墙壁的四张桌子上分别摆放有电脑和打印机。两边墙壁上挂满了四面八方送来的锦旗。阿贵读过初中,认识上面的字,有“医德高尚”、“妙手回春”、“华佗再世”,也有“优秀党支部”、“青年文明号”、“先进科室”、“团体风尚奖”。
两人第一次进这种大医院,都有点拘束。大医院就是跟小医院不一样,房子气派很多,医生护士都好像不一样。就算是他们县城的医院也没法子跟这里比。两个人对这儿的一切都倍感挺新鲜的,说话的声音也不敢太大,生怕被别人听到。要不是祥子在这里,他们两个还不知道找谁好呢。想到祥子,两人的心里都有点骄傲。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现在有出息了,他也没有忘本,还知道回帮乡里人。
约么九点时分,医生们一一回到了办公室。刘祥也回来了。他立即招呼着冬梅夫妇跟他去一趟主任办公室。
冬梅嫂跟着刘祥进了主任办公室,听刘祥向主任介绍了她的大致情况,刘祥还把冬梅婶的X线片呈给了主任。两人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医生话”。主任看起来很严肃,不容易亲近,高高大大,头发有点白了,身材偏胖,声音有点低沉。他的办公室很大很亮也很干净,天花板的灯很特别,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本本书,一看就是念书多的人,刘祥很尊敬地喊他“许主任”。在这么大的医院当主任,那他应该是一位医术很高明的医生。这样的医生愿意给自己看病,也是自己的一种运气。冬梅嫂心里正想着这些东西,“许主任”让她过去,抬起她的胳膊检查了一番,继续跟刘祥说了什么。
最后,“许主任”跟她说:“再去拍一个片子看看现在的情况,才能知道需不需要做手术。” 冬梅嫂夫妇跟“许主任”道谢完后,跟着刘祥回到了办公室。刘祥跟他们具体解释了一下冬梅嫂的情况后,就带着他们到了放射科,让里面的同事给冬梅嫂拍了张X光片。
拍完后,让她们在外面等候。十分钟后,刘祥提着新拍的X线光片走出了放射科。
冬梅婶夫妇坐着等候大厅的椅子上,眼睛一直扫视着放射科的门口,待刘祥刚一走出来,就立即迎上去,询问道:
“怎么样?结果出来了?”
刘祥从片袋中抽出X线片和报告单,递给了阿贵叔,“这是放射科医师给出的报告,复查的结果显示还是肱骨骨折并旋转。阿叔啊,看来冬梅婶得办住院了。”
冬梅婶听后皱了皱眉,但还是拿起报告单仔细地看了一下,希望报告中有哪怕是一点点好转的迹象。但结果让她很失望,只得无可奈何地说:
“祥子啊,我们就是考虑到这骨折很难好,才特地来找你帮做手术的呀。”
站在一旁的阿贵叔带着一种试探的口吻对刘祥说,“祥子啊,住院的费用,你看到时能不能帮省点?”
“阿叔啊,这个你别担心,我会尽量的。”刘祥冲着阿贵叔微笑地点了点头。
当天冬梅婶就住进了骨科病房,并且是由刘祥直接负责。这间病房正面朝南,光线很好,房间内仅有两张病床,并有单独卫生间,冬梅住32床,是靠窗的那张,进门的那张病床是31床,住着一位60岁左右的老太,正半躺在床上,左脚已被牵引着。
下午,刘祥帮她开具了一些必需的检查单,任何不必要的检查或治疗都给免去了。第三天早上,主任查房,亲自审阅了冬梅的病历,并为她做了必要的检查后,微微地点了点头说,“嗯,明天可以考虑手术了。刘祥啊,你给她做好术前准备吧。”
“好的!”刘祥面带喜悦地答道。
刘祥查房完所有的病人后,又来到冬梅婶的房间,对她说,“冬梅婶啊,明天要做手术了,你打算用国产的钢板还是要进口的啊?”
“当然是要进口的了!那质量都好的多啊!”冬梅婶回答的多么干脆利落。
“进口的钢板费用很高哦,可能要划八九千吧。”
“啊!?”冬梅婶听到八九千,眼睛立即变得发直了,吱吱地半响没说出一句话。
“国产的要多少钱啊?”冬梅婶怀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刘祥。
“四千左右吧。阿贵叔呢?”
冬梅婶听后眼珠子稍眨巴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哦。也很贵啊。阿贵听到明天我要手术,回家拿钱去了。”
“还是等贵叔来了再商量一下吧。钢板是手术必须的,省不了的。阿婶,身体才是最要仅紧的,钱以后还可以挣啊。”
冬梅婶看着刘祥,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话。
“你先好好休息吧。等阿贵叔来了,再通知我一声。”说完,刘祥就回办公室忙自己的事去了。
* 4 *
十二点,阿贵一手提着个盒饭,一手叼着烟走进了病房。进门口熄了烟火,将剩下半节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冲着正半卧在床上看电视的冬梅说:“饭打来了,吃饭吧。”说话的同时把盒饭放到了床头柜,并帮着冬梅打开。
“做手术的钱,拿来了?”冬梅急切地询问。
“已经办好了,刚把五千元交了。看,这是发票。”阿贵说着话,顺势从口袋掏出发票递给了冬梅。
“可能不够哦!”冬梅婶接过发票,无精打采地说。
“怎么?加上入院那三千,都八千了,还不够?”阿贵把盒饭递给了冬梅,诧异地望着她。
“你走后,祥子来房间告诉我,单手术用的钢板就要八九千!”冬梅婶接过了盒饭,却没有想吃的冲动,眼巴巴望着阿贵。
“什么?”阿贵的脑袋似乎被雷击中了一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试着再重复了一遍,“手术钢板要花八九千?”
“是啊!祥子说进口的钢板就要那么贵的。”
阿贵听完冬梅的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掏出了根烟,点着了,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口一口地吸着闷烟。冬梅看到阿贵不作声,自己也低头不语,端起桌上的饭,慢慢地往肚里咽。
吃了好一会,冬梅打破了沉默,“据祥子说,国产的钢板四千左右也够了。”
“相差这么大?”阿贵对这些数字感觉有点惊诧。但转念一想,似乎有些不对劲,满脑子想的是国产货如何如何的低劣。然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也许进口的效果会更好些吧。”
听到阿贵这么一说,冬梅不置可否,只“嗯”了声。
“等下午祥子上班,我找他问问去。”阿贵一边仰着脑袋假装看电视,一边继续抽着他的烟。
中午一点半,一位戴着浅蓝色手术帽子的男医生推门进了病房,他中等个头,斯文白净的一副倒挂脸,手中提着一个粉红色的病历夹。扫视了一下墙壁上的床号,视线很快就落到了冬梅身上,“请问你是32床的罗冬梅吗?”
“是,我是。”
突然听到有医生叫唤她名字,冬梅很纳闷,也有点紧张,立即从床上蹦地坐了起来。看着这位头戴手术帽、颈前还垂挂着口罩的医生,她不知所措地赶紧应答着。
“我是麻醉科的朱医生,明天你要做右侧肱骨骨折手术了。”医生的言辞似有些严肃,让冬梅婶夫妇稍微紧张了些许。
“是,明天我做这右边的胳膊。”冬梅怯怯地指着自己的右边胳膊告诉麻醉医生。
“嗯。明天你的手术,我负责给你打麻醉。”
麻醉医生的语气突然变的温和了许多,让冬梅婶心情稍微舒坦了些许。“哦。感谢你了。能不能在手术中帮我多打点麻药,好让我不疼啊。”
“呵呵,”年轻的大夫笑了起来。
“麻药是不能随便可以多打的。打多了麻药会增加药物的不良反应,这样会增加你的手术风险。当然了,给少了,也会让你感觉到痛。这个你们放心,我们都是按照你的体重来用麻醉药物的,不会多,也不能少。” 麻醉医生一边翻看着病历,一边跟他们两个解释。突然他翻看病历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盯着冬梅看,“你有点轻度贫血,自己知道吗?”
“这个,好像没听说。不要紧吧?”阿贵担心地问道。
“只是轻度贫血,如果术中出血多的话,再给她补点血吧。”
麻醉医生接着又向冬梅询问以前有没有高血压、气管炎、糖尿病等一类的疾病,问完了接着问有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冬梅都一一仔细回答了。最后麻醉医生让她正坐好,帮她检查了呼吸、心跳。
这一切都忙完后,朱医生便问冬梅:
“明天你这个胳膊的手术,打麻醉可以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全身麻醉,另一种就是神经阻滞麻醉。你想选哪种麻醉方式?”
冬梅不懂这两种麻醉方法的区别,带着一副不解的表情望着他。
“这两种麻醉的主要区别在于作用的地方不同,即全身麻醉作用于中枢神经,神经阻滞麻醉作用于外周神经。这么说吧,如果把人的神经系统比作为一个电话系统,大脑可以说是总机,神经是电话线,身体的手术部位就是电话机。那么全身麻醉就主要作用于总机,使总机的功能暂时处于麻醉状态,也就是使大脑对任何疼痛不产生反应;而神经阻滞麻醉主要作用于电话线,也就是在你颈脖出注射麻药,这样达到阻断疼痛传导的作用。”
朱医生为他们详尽地解释着,并不时地用手比划着,以便尽可能地使冬梅夫妇明白。冬梅夫妇一边听着,一边并不住地点着头。
冬梅婶听得非常认真,脖子都不自觉地伸长了半截,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试探地问了朱医生一句,“手术中可不可以让我睡觉喔?”
朱医生听得冬梅的询问,歇了口气,继续向他们解释着。
“如果你选择全身麻醉,那么整个手术过程中你都将处于睡眠状态,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那你将会特别的舒服,犹如你一觉醒来,手术就已结束了。但是,如果你选择在颈脖子处打一针麻醉的话,这时,你可能在整个手术中都是清醒的,对手术过程和周围情况也是知道的,只是你的右边手臂被麻醉了,不能感觉到疼痛而已。”
“哦。我还是想在手术中睡着。”冬梅瞪圆了眼睛,感觉听的云里雾里似的。
“还有就是,在颈脖子处打麻醉,并不能保证麻醉效果一定很好,打麻醉的时候,主要靠我们麻醉医生的经验和你的配合,万一打的不是很准,效果就会差很多,也会让你手术过程中感觉疼痛。”
冬梅夫妇都听得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
“那还是打全身麻醉吧,这个好。”还没等冬梅开口,阿贵抢先说了句。
“顺便说一下,这全身麻醉的费用会比神经阻滞麻醉高一千多块,可以吗?”朱医生给他们强调了一句。
“效果好就行。”阿贵毫不犹豫地答道。
接着朱医生向他们介绍了各种麻醉方法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并让他们在麻醉同意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你怕痛吗?”签完字后,麻醉医生顺口问了冬梅一句。
“怕,当然怕痛了。”冬梅迅速做出了回答。
“那好,明天给你做个镇痛泵吧。”
“好。”
“今晚10点钟后就不要再吃东西了,包括水都不要喝。记住了吗?”麻醉医生再三严肃地叮嘱着冬梅。
“记住了。”
交代结束后,麻醉医生跨着大步走出了病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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