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只燕子飞上了阳台。徘徊了几圈,又“唧”的一声飞走了。那叫声里分明有几分失望,几分抱怨。
是啊,密闭的门窗外加防护网,不锈钢的栏杆又太光滑,哪里是它筑巢的地方呢?
回头看看我们如军事工程的家——钢筋水泥代替了砖瓦木料;房子越来越漂亮,却少了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自然;猫眼、监控隔断了芳邻彼此的问候;生活越来越现代化,却少了几分亲近和友善。坐在屋里,听不到风声,也只能观赏哑剧似的呆看着窗外如注的大雨,昔日满眼的绿色浓缩成了案头娇贵的花草。
楼房越建越高,我们离天空越来越近,离自然却是越来越远。望着燕子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怀念起在儿时的春天来。
老家的春天,概念似乎很模糊,它总是与冬天展开激烈的拉锯战,今天阳光灿烂,照得脊背暖暖的,明天可能就是尖利寒风夹杂着粒粒雪子,狠狠地敲着屋顶青灰的瓦。人们从这对抗中感受到了春的脚步,抬头望天,天似乎是蓝了,瞅瞅枝头,芽苞似乎是鼓胀了,蹲下身子细寻,枯草间似乎已有了点点绿意,春如羞涩的少女,总是姗姗来迟。
这个时候,风来了,卷起尘沙像万马奔腾的古战场,吹走了地上的枯枝败叶,吹融了角落里黑色的积雪,转动起孩子们各式的风车,也放飞了大大小小的风筝。于是街头、空中变得绚丽起来。
“狂风怕日落”,夕阳让风也变得温柔。走到室外,才发现风创造了一个洁净无比的世界:院落里光溜溜的,天空也明净了许多,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土腥味,可明显的有了点点暖意。鸡鸭精神了,抖抖羽毛,在空地上散起步来。石级下或许还有积存的尘土,被风整理出了圈圈涟漪,像袖珍的梯田。
再弯下腰来,没有了枯草的覆盖,娇嫩的新绿显露出来,看到这久违的春色,人们的眼睛被点亮了。这时,每个人心里是暗暗感激这风的,正是它的猛烈才送走了寒冬,也正是它的执著,才捧出了新绿的世界。
更何况,一两天的狂风过后 ,春来得那么的热烈奔放,让人应接不暇:堤上、路旁的柳树伸展着细长的叶子,柳条中几只小鸟在柔和的春风里轻轻荡着秋千。娇嫩的迎春花绽放了,一片热烈的黄色,明艳得有点晃眼。小草在沟沟坎坎里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各色的野花竞相开放。桃花、梨花相继开放,春风里就有了淡淡的花香,引逗得蜜蜂嘤嘤飞舞。
燕子也来报到了,还未洗去远足的征尘,就衔起水渠旁略带寒意的泥土,建起了自己的小家。“一梁穷,二梁富”。碰巧燕子在谁家第二根屋梁上筑巢,这一家人就眉开眼笑,仿佛立刻就会有好日子过似的。燕子自然就成了上宾。不久,一个肚大、口小的新居就做成了,像半个葫芦牢牢的扣在梁上。干净利落,偶尔掉出来一根柴草或是羽毛,它们也会很快衔回窝里。忙了一天的人们回到家,男人悠闲地吸着烟,女人温柔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偶尔望望头上的燕子。梁上是一个家,暖暖和和,梁下也是一个家,亲切温馨,其乐融融。半夜醒来,风拨弄树叶奏出沙沙的轻响。柔和的月光将树木稀疏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黑白分明,像一幅水墨画,又像是一部皮影戏。梁上的燕子,梁下的人们一样做着香甜的美梦。
……
远离了雨,我们的心田会干涸,远离了风,我们的思想会停滞,没有了燕舞柳梢,我们的生活该有多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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