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看他的读者为他写的书,称他梦先生。
于是才知,那个有着诗一样不可捉摸的言语的男人,原来解做是林夕,合做是,一场惊梦。
但梦又何及他那么真实得似烙印。
旋律是线,声带千绕百转,经哪双纤手风漫云绕,于是便词词铺开,好一副写意丹青。
那颜色只得黑白。却灼得人眼泪涟涟。
究竟你是要我们看清,还是要我们摸不清?
躲在素莲迳木外,你只不过挥了手,曲由天起,声漫金阁,然后你不见。我们只听得满耳词句,幻化如天语,又简单到忍不住喃喃自语。
你说执迷不悟。
任性得你只说悟。留我这凡夫俗子陷入迷魂阵举目皆仙。
喜欢的歌手,顺手拈来几个,竟都是你歌词的施法者。由王菲到阿诗,由明哥到陈医生,呵,不知这魔咒该怪你咒语太灵现,还是那天时地利太合宜,大半个香港,几乎没有那个歌手未为你宣言。
记得好似是因为明年今日而喜欢上医生,那男人有把太易伤的声线。他的国语歌我总是听不惯,似乎只有粤语的词,不尖锐的发音,有时低哑甚至似叹气,却又无影无踪的侵入心内。他伤。于是听得便悲。但词间这样逼人,逼得你去认真,认真到进了一场梦,还想抽身。于是便全部都失真一样,连过往都开始怀疑。一副躯壳的力气,刚好,用来支付回味。
你看,都怪你的词,累我次次内伤。
从未触碰过爱情,却由你词中触摸过太多近远密离。我行过一条街有时甚至会怀疑或者身边便是要上演一出恨别离。但其实挥泪洒袂是太矫情。或者我们也不过有机会,拥抱一下,摸出手机,删下那个名字带起那一串数字。
说其实不是伤。沙入了眼,痴痴垂下泪来。
信佛的人,总是讲空。
大起大落大情大圣不过是空。天那么高不过是空。叹人类做飞机筑高楼连发梦都想有对翼飞,飞过一片空。
执着到最后,一场空。我们该笑自己太傻还是太认真?
我不信佛不信神。只是总觉冥冥中的照应,于是便顿觉什么也可由心内现,或不现。
一段感情又好,一段事业又好,一段人生又好,应该像跳舞,水袖丝竹漾过去,再收回,迭起,收回。好看也这样,不好看也这样。旁人半眼,看了,也就看了,谁妨?
这一大段,是从洁尘的《遁词》那处学来。
好听,不好做。
其实我哪有那般明镜心台。
执迷不悟对较大彻大悟,我痴迷那种言不透的美。梦先生,学不到你的大彻大悟,至少可学你执迷不悟。
你的词混起黄耀明的声音,太似一块注满毒酒的朱古力。听他们的歌会上瘾。
灯暗下来。适合午夜,一个人无法合目安睡时。
孤单,恐惧,嬉戏,烦嚣,像回廊的小倩,白渺渺一身轻裙,莲步移过,莫若惊多还是艳多,
一蓦然,屏息叹。
他将一种病点一炉香片,他便自得然,吹出一片痛到麻痹的梦烟。
那一种颓废,是一种脆弱。
落花满径是脆弱,一枝混在垃圾车里的廉价玫瑰却不是。饱满的桃,脆生生砸在石径是脆弱,那汁若染污了地毯却不是。
脆弱,带有一种自我毁灭式的无辜,于是这无辜显得尽美。
看电影《游园惊梦》,王祖贤看着床榻上软倚着桃木的宫泽理惠,她话我固然知道,那样是极不健康的,可烟雾中的她这样美,美得,如何舍得救她。
梁伟文,黄耀明于他言,实在,是太重太重的世界。梦先生的粉丝,总是心痛他,心痛他的词。就这样被好多人唱,唱到全世界都知,那个人还是扮不知。
黄粱一梦。
孤独得来的绝世唱词,于绵里藏针的痛。有一种任性的自虐。
我们都想救你。但我们如何舍得救你。
他将自己锁在颓然烟雾中,似那临水照花的人,一拈袖,半个春,你一个回眸就消瘦够。
他眼神看透。我们便都看不透。
他写的爱情,好似和我们很相似。因为相似,所以看错,因为相似,所以永远不是。
梁梦或黄明,跨过那个时代的歌,现在听,舌尖仍有,莲花绽开。
我们都明白,莲花要渡过几多重苦海才俨然开。
你嘴角吐出一圈烟,我便觉错失一个宇宙。
困在那里也可自救,不过是我不想救。
还是想盼你越过火海来伸手。
明知你嘴边我名字永远没有。
只不过至少你那一丝呼吸的烟雾 有我恶意赠下的宇宙。
只想当你手心跌碎的一滴水珠,不怪我湿手,怪你指尖遗漏。
留你一个遗憾,来日梦我时,有一刹那手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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