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等一个电话。
她知道自己并非这般长情的人。她开着电脑,东一句西一句的聊,打开一部电影,看着,出去冲了一杯雀巢的美禄。
甜腻的,带着暖流,连着心底一并埋没了。
她早知该冲一杯咖啡的。苦。带着某种蛊惑性的缠绵,绕着舌尖,漫过你的神经,让它们变得不再安分。那种非自然的刺激,会在某些副作用下化为一些疼痛。
她下意识的按了按太阳穴。是的。刻意的清醒。代价是一种荒芜的痛。
她想起他的吻。
拿起那白蓝色的瓷杯,满满的一口,带着巧克力和奶香的液体,封住呼吸。
早该知他们二人,原本就并非善类。
她想起他们,站在拥挤的街口,太阳就那么烈烈打下来,融化着,污化了,浓的妆,黑的眼线红的唇蜜紫的眼影,狰狞的纠结,她十二厘米的短靴,像支撑起一具烂的纸人。
她在炙热的地板上蹲下来。银色亮片的廉价背心。是蛇的腰。
他吸烟。不言语。
你看,这样拥挤。她抬头,不知是看他,还是看他头上刺眼的天。
有一天,终会消失,就像一滴,被踩碎的水。
他俯下身来,吻她,吻她黏在额头上的刘海。他说我们 不是谁的小丑,我们快不快乐,不用和谁交代。
他不在意。
他抬起头,或者就那样,用一双时常缺乏睡眠的眼睛,看着,那么多风景,来,去,过。
她熄了灯。回忆让她感到疲惫。黑案中的一切全部失去,眼睛在一瞬间的恐惧后,是失去所有的麻木。
他让她知道一无所有的平静。
她摸黑触及微热的电脑屏幕,像一只还残存着温度的手心。她按下电钮,打开刚才的电影,把音量调到最大。美禄已经冷了。干涩的杯壁,是白色泡沫的尸体。
那么甜,甜到麻痹,甜到窒息。是白泡沫的骸。
沉浸于他的拥抱,像一片温热的沼泽地。
是暖的,缠绵的,危险的,肮脏的。
她想起他们躺在出租屋廉价的沙发上。昏黄的灯光压下来,有一些明有一些暗,她想睡。
她身上还穿着跳舞的衣服。黑色的漆皮,那样紧致的裹着她的身躯。它是那样贴紧,甚至像一层她自己造的皮。啮噬着她的肉身。
她倚着钢管,扭动身体,做出各种妩媚的动作。低迷的灯光,裸露的欲望,她像一条蛇。
她突然觉得冷。她坐过去一点,挨着他的身体。
有时候想要说一些话,说一些话,无关对象或者内容。
她听着他安睡的呼吸,伸手过去拉住他,让他抱住自己。然后起身,卸去她脸上厚重而肮脏的妆容
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我们沉沉睡去。
所有的对白,或者台词,都不过是一些不被注意的情绪。
她关了电影,Q群上,还是有那么多闪烁的头像,还是有那么多人,在安静的夜晚,无法把满满的情绪放下,安静的睡去。
她把手机放在自己的手心。
粉红色的躯壳,甚至不像是一个电子制品,像一瓣花,像一块完整切割好的玻璃。
她记得他冰凉的手像一块玻璃,划过她的身躯。她的后背。她的手臂。
她终于能记起那种痛。
他原是叫她忘记。
她仰身躺下,柔软的床,有绸缎冰凉丝滑的质感。她海藻般的卷发,浓浓的散开,是黑色的海浪,汹涌着,染过,染过。白色的床单,全部漫成夜的黑。
他吸烟的时候,狭小的空间里,是一种局促的近乎疯癫的迷蒙。满是灰的墙,他们凌乱的衣物,散落一地的,肮脏的化妆棉,割裂着一切的,是啤酒罐。
她用力地,用她红色的高跟凉鞋踢走这一切,她用力的蹬地,发疯的叫,摔东西。
他等她,像等一出闹剧。他起身,抱着她颤抖的身躯。
他甚至要比她还瘦弱。没有一点肤色的脸,硌手的躯干,一身湿了凉开水。他揉着她的发,她海藻一样浓密的发。
他用力的吻她,撕咬她的唇。
他说,我们等不到的,我们的不到的,我们其实未曾有过。
他的脸还滴着她淋的白开水,他好看的脸,像哭了。
他说我记得妈妈从楼上坠下的样子,她看着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他说我记得我上一个女朋友跑到我面前把孩子从教学楼扔下去的样子,她在笑,像哭一样在笑。
他说他只是背着太多东西,那么多,多到他已经忘记,哪些是他的,哪些是他自己。
他笑起来,我们应该做爱,把所有的全部的都忘记。
她拂过他的脸,像吹去一些什么的,她的手,拂过他的脸,他的头发。
他们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然后,看到天明。
她合上眼。
快天明。
突然很想很想,她起身,把那白蓝色的瓷杯,握着,高高,摔下。
她听到刺破耳膜的声音,随之残存的遗体,缓慢的流出来,凝住。凝在她的波斯地毯上,滚落入那纤细繁复的图案中间。它干了。
她尖叫。
他打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他嘶哑的声音,像细细的沙,被无数次的踩踏,然后,在一个地方,硬硬硌出,一滴血。
他说,我很好,我们都很好。
他像一只忘记了飞行姿势的鸟,从十二楼的酒店坠下,栖落,在她脚边。
我们都很好。所以,这样就很好。
像一滴被踩碎的水。
像一推干涸的咖啡。
没有谁拯救过谁。
她的电话响起,男人在电话那边,是温和厚实的声音。他唤她名,有一种温和的平静。他说我下飞机了,傻瓜,还真的没睡。
睡了,被你一声电话,闹醒了。
她熄灯,柔软的床,翻了个身。
静静地,说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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